“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情?”
当被排斥出长安的贵公子孔光,同自己过去的好友再次相见时,
他发现对方正在从事某些十分不好的肉体交易。
孔光对此非常悲伤,于是向打扮的满身风尘的何博发出询问。
刚刚刨了个新鲜的坟,还沾着不少尘土的何博抖了抖身体,又用湿巾擦干净手和脸,才垂着眼睛,轻飘飘的回复一脸痛心的孔光
“生活所迫罢了。”
“像你这种从长安城中走出来的世代显贵之人,哪里知道底下小民的凄惨无奈呢?”
孔光仍旧是那副悲伤的模样,上前想要来拉何博的手。
“走!”
“我带你去找本地的县令,让他还你清白的身份!”
但何博转身撇开了他,退至同样灰头土脸的周坚身后。
孔光依依不舍的追了上来,
然后就跟何博围绕着周坚,表演了一场失传多年的“秦王绕柱走”身法。
“等……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
周坚先是慑于两人奇怪的对话,沉默的观察了一下,最后终于忍不住,出手打断了双方的追逐游戏。
孔光便跺着脚说,“你们侮辱尸体,本地县令有意要通缉你们呢!”
“若非我来的巧,见到了那还未发出去的告示,劝阻了县令,眼下追着你们跑的,只怕就不止是我了!”
周坚听了,着急回道
“我寻找的,都是被判处了死刑,并且没有子嗣亲朋的人。”
“我为他们举行丧葬,他们也愿意献出身体,做一些研究……这,这你情我愿,哪里能算有罪呢!”
孔光对他说道
“你们做的事情,虽然律法没有明文规定,却是着实的不合礼法!”
“人心不能容忍这样的事,何况一县之尊呢?”
诸夏本就重视这方面的东西,
更何况是儒学日益登神的如今?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喜欢什么东西,
下面的人只会将之翻倍的执行,以讨取上位者的欢心。
所以,
哪怕没有明文律法规定这方面的事,
也不妨碍县令震怒,要处罚何博跟周坚这两个“逆贼”。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县令发布告示呢?”
何博从周坚身后探出脑袋,对着孔光说道。
孔光闻言一愣,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忽得颓唐起来,也没有先前追人质问的气势了。
“是啊。”
“我尚且有私心难以忍耐,何况他人呢?”
他低着脑袋,不复刚刚出现时,那神气高贵的姿态。
周坚见他如此,有心安慰,但何博拉了拉他的袖子,没有让他说话。
只见何博上前两步,招呼起孔光来
“难得相遇,去我们那宅子里坐一坐吧!”
孔光“哦”的应下,于是跟随二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之中。
院子并不大,东西摆放的也很杂乱,
角落里更是叠了几具薄木棺材,还有许多竹篾和未完工的竹编制品。
更恐怖的是,
当孔光走入那阴暗寒冷的室内时,一具青白的人体,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向养尊处优的褒成侯如何见得这番场景,当即吓得腿脚一软,要跌落在地,摔个屁墩。
好在何博及时捞了他一把,周坚也走上前去,扯来白布,将这位生前没做过什么好事,死后却能通过卖身积些功德,还享受鬼神亲手服务的大体老师盖上。
“……还是去外面聊吧!”
外面多好!
阳光璀璨,清风拂面,正是旧友重逢,互诉衷肠的好背景啊!
孔光半边身子依靠在何博的手臂上,半边抓着房门,双脚犹如生了根般,死活不肯踏入门槛之内。
何博尊重他的意见,还贴心的指着角落的棺材说
“坐在那里说吧,不然站着累!”
“……不必。”
孔光勉强的挺直腰板,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我身体好!”
于是,
两人就站在院落中央,手捧着周坚奉上来的热水,说起了话来。
“你又被流放了啊?”
“这次跑的比之前要远不少呢!”
喝下热水的何博,嘴里仍旧吐不出来温暖的话语,一开口就又伤了孔光的心。
他沉默的点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现在,
已经是竟宁元年的春末。
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脸上时常带着病气。
而这样的情况,
自然又使得皇帝原本就柔弱的性格,变得更加耳根子软,听进去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话语。
当然,
孔光的劝谏,皇帝是拒绝听的。
因为皇帝自认,自己继承了先帝的盛世基业,
在执政之时,也没有犯下沉迷酒色、荒废朝政这样的错误,
甚至于向天下推广先贤的智慧,让“仁义”的光辉布满大地……都只会让国家变得更好。
匈奴人在他面前匍匐,
域外的使臣在他脚下叩拜,
四海臣民在他身边歌颂。
这怎么会证明,国家正在他手上走向衰败呢?
皇帝的理智认为,孔光有些挑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