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担了水,她方才重新坐下来同宋妙说话。
因近来张四娘近来学厨十分用心,回家也常琢磨,心中早有许多问题,此时得了机会,忙做发问。
宋妙逐一细细解答。
问揉面,宋妙就同她说冷水、温水、热水和面的区别,又道:“你若要想做上回那种小卷饼,热水和面也好,温水和面也成,温水和的,软中带筋,热水和的就更柔更软,只看自己喜欢。”
问烙饼,宋妙便道:“最好火大、饼薄,如若小火,很容易把饼烙得硬邦邦的。”
因说小饼当中卷的菜,宋妙又道:“我有时候看到外头有些摊子主人,很喜欢把菜混放,下头坐热水,一卖一天,其实我在家自己比过、试过,反而这样温着的菜最容易变味,不单如此,凉拌菜也最容易坏。”
她答完了过后,便问道:“四娘是想出去支个摊子,卖小饼么?”
张四娘忙摇头,道:“不敢,不敢——今次问,是上回娘子带我们烙的饼,夹那猪头肉,实在好吃,我想晓得自己错在哪里。”
又道:“不瞒小娘子,我同嫂子先前出去摆过摊子,就是卖这小饼夹菜的,生意不怎么好,菜备多了,就容易坏,备少了,人来了看到没有自己想要的,就又走了。”
“我做了那一回买卖,见天晚上睡不着觉,总不敢睁眼,又怕下雨少人,又怕天热菜坏,又怕天冷还要费炭温菜。”
宋妙便问道:“也总有高兴时候吧?生意好的时候,有客人吃了觉得好,夸你手艺时候,难道不高兴?”
张四娘摇头道:“生意好的时候,我就算着这一天赚的可以够几天亏,高兴不起来,生意差的时候,就更难受了,打那一回,我对做买卖就有点发怵,一心想着还是找个工的好。”
“可眼下各处酒楼饭馆轻易也不好进,都是打小跟的学徒。”
她说到此处,看了看宋妙,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道:“娘子这里,当真不收徒弟么?我听得说你京中有个食肆,早晚要开,总得有人干粗活吧?用生不如用熟,娘子看了我这许多日子,觉得我能不能用,人品中不中看的?”
自打马婶子带着张四娘这个小姑子上了门,她一向说得少,做得多,嘴巴全不如嫂子,今日已经算话头最最多的一次了。
宋妙见她局促模样,晓得这必定是鼓了极大勇气才开的口,想了想,把自己眼下欠债事情说了,又道:“你人品很好,也极上进,只我实在养不起人。”
张四娘只犹豫了一下,就认真道:“我不要工钱,我愿写个契书……”
宋妙失笑道:“哪里来的傻子,难道不晓得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又道:“你眼下说得轻巧,却是不知道背井离乡的艰难,到时候举目无亲,遇事无助,要是我生意做不下去了,你连回乡的盘缠都没有……”
“况且我听得马婶子说过,你年底就有喜事,到时候一应婚事筹办,难道不用忙?只怕去不得多久就要回来。”
张四娘却是一下子就抓到了其中的重点,激动问道:“那按着小娘子话中意思,要是我不怕背井离乡,不用管顾那亲事筹办,日后能一直跟着,娘子是愿意收我的?”
宋妙见她整个都跑偏了,不免无奈,笑道:“我若要招人帮忙,自然喜欢你这样的,勤快、麻利、细致、上进,样样都是优点……”
“我不怎的会说话……”
“靠手艺吃饭的,会说话不过锦上添花,没有也不怎的打紧——只是你这样想法,当真过分草率了。”
“你同我做了半把个月事,觉得我有诸般好处,却不晓得我此时是给公家干活,自然样样大方,将来回了食肆,一钱一厘都是我自己出,我也只是个寻常商人,锱铢必较……”
宋妙说了一通,张四娘只点头,样样都应是。
应完,却又仍旧是那一问,问如若样样问题她都能接受,是不是能跟着宋妙学徒,即便不学徒,去宋家食肆做工也行。
宋妙便道:“我眼下暂不缺人,将来手头宽泛了,确实食肆也开起来了,用人时候,再给你来信——那信就写到官驿,你若还是这样心思,再做考虑要不要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