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厨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击掌道:“是了!我原还以为要拿筒骨汤配虾解辣,只觉得不够,毕竟汤热不能解辣,却不想原来是用在同煮上,正当如此!正该如此!”
爆头虾焖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早已月上梢头,一众人也从河道上回来了。
一大篮的炊饼馒头,一整盆的米饭,七八个菜摆了一桌子。
众人纷纷捧场,由那吴公事带头,一边吃,一边夸张厨子手艺。
也不是胡乱夸,确实味道都不差,一个官驿厨子,能做到这样水准,当得一句夸。
然而等上菜的张家侄儿一走,不知谁人一抬头,忽然叫道:“大饼来了!”
诸人抬头去看,果然就见大饼捧着大盆来了。
两大桌子人,唰啦啦的一下,几乎同时个个捏着筷子站了起来,连跑了一天,刚还抱怨自己腿要断了,老腰不行了的吴公事,那腰板立刻就直了,不仅跟着站起来,还跟着张口就叫:“大饼!”
先不论官职,只看岁数,也是他最大。
大饼忙往吴公事这一桌先送。
老大的盆,一眼看过去,筒骨如山堆积,躺在汤里,实在嚣张蛮横模样,又有满盆大虾,红彤彤,连头带身,至少有一半,有些甚至整只都跟着浸泡在汤汁里。
太漂亮的一盆!
那汤极浓郁,本来茱萸芥末籽同花椒的味道已经麻辣非常,一上桌,所有人才闻到,嘴里就不由自主就淌出了口水,然而这么重的辛辣味,也盖不过筒骨汤的浓香。
在河道上爬上爬下,又盯着工匠们做新埽,又下河查那河底泥沙沉积情况,吴公事自觉把下半辈子的汗都在今天流光了。
看了这一盆,他一边大声招呼“都自己夹菜啊不用我叫!”,自己手中筷子当先已经势如闪电,两头扎进了盆里。
拿筷子撬起半根筒骨放进碗里,他又取了大汤勺,连虾带汤盛了两勺,因闻那汤味着实香,忍不住就凑着碗边喝了一口。
喝完一口,又喝一口,再喝一口,很快,吴公事脑子里就只剩一个念头——得一口这样汤,今日再辛苦也值了!
那酱料咸鲜麻辣,筒骨汤香浓,二者合煮,汤底味道已经又浓又厚。
茱萸芥末籽下得极重,花椒还奢侈地和了一点胡椒,全靠浓骨汤包容,把那原本的劲辣同辛麻柔化,进嘴时候,辣和麻的度都是恰恰好好的,宛如老友久别重逢,花拳绣腿互相给的那一下,重了不行,当真会疼,轻了更不行,难以表达心中牵挂跟情谊。
虾头开了口,焖煮之后,虾黄部分难免有流进汤里的,使得那底味更丰更足,多了一股江河奇鲜。
连着喝了几口热汤,立夏的大晚上,喝得吴公事额头渗出了薄薄一层汗,他正要去擦,低头时候,见那虾头开了口,里头蓄满了浓汤,早忘了要抬手,下意识就拿筷子举起来,对着那开口位置吸了一口汤。
一口就把虾黄连着汤一起给吃到了嘴里!
那虾黄带一点凝固的形态,吃进嘴里,又绵密,又丝滑,奇鲜、奇美、奇浓香,因有骨汤肉香相合,又有麻辣酱料相佐,滋味根本不能描述。
虾壳很厚,硬,但毕竟久煮,又事先油爆,那肉自然而然紧缩离了壳,剥起来并不难。
因想着那汤滋味,吴公事剥之前甚至不忘先吮一口虾壳!
开了口,去了尾巴中间一块,那虾又焖煮许久,早已入味非常,那肉虽然不以弹嫩取胜,却也没有丢一点分,靠着高火热油,维持住了虾肉应有的紧实,还有吃透了麻辣鲜,鲜得太太太自然了。
吴公事在这里吃虾时候,后院里,王恕己却是在吸筒骨骨髓。
骨髓香浓,肉香嫩,虾更是味美,叫人心满意足。
面前一盆爆头虾没有放茱萸芥末籽,只添了一点花椒,但是同样好吃,吃得他不由自主叹息,暗想:这样好厨子,怎的就不能跟着自己?
官驿前后都忙着吃虾吃肉时候,滑州下辖的望县一处宅子里,却有一人失声问道:“你说滑州河道上要招倾脚行?”
“正是,项兄,这可是一门好买卖,我手头虽有些钱,奈何没有门路,前次你路上遇得那个老友,好似很熟悉倾脚行,不如问问他?他若没有本钱,我愿投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