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老八耽搁太久,害我差点还拉裤子里!”——这是一个不惜自污以为同乡澄清的。
然则对面那李二井却是嗤之以鼻,道:“你们给自己人说话,上下嘴皮子一掀,嘴巴跟屁股似的放屁,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
几乎句句都是挑刺的话。
卫州人自然恼怒,少不得狠狠瞪过去,本要吵嚷,只那脾气急的刚开口,就被边上人拉住,努嘴、撇眼示意。
——原来那韩砺仍在问话,全然不受影响,左右一应人都在听。
“梆子声音、声音一响,我、我就起来了,跟同屋的一道、一道出的门。”
“我们分到的那块地方在前头,昨日见、见他们挖一层一层挖,我们是一块一块挖,我说、说,既然路过,去瞧瞧哪个挖得快,就跳下去看,他们在前头等我,结果刚下去,没一会,就给他一声给吼、吼出来了……”
韩砺一边听,一边问,等到问完,好似只是随口一提,问道:“昨晚伙房吃的什么?”
刘老八答说乃是糜子豆饼,搭的也是清骨汤。
韩砺道:“吃得饱吗?要不要吃旁的东西吗?”
那刘老八忙应道:“吃得饱!吃得饱!那豆饼老顶饿了,汤也是好汤,我喝了两碗,虽清了些,没多少肉味,骨头汤倒也怪香的!
再往左右一问,一屋子人都能作证他晚上没有外出。
尽数问完,韩砺才转向那李二井。
此人嘴皮子十分厉害,拼命避重就轻,把旁的都回答完了,其余只想随口带过。
韩砺却没有听任,问道:“你究竟是哪天到的工地?你不记得,我就去问对长了,城东李二井对吧?”
李二井不敢怠慢,不得已道:“今早第一次来。”
“那你昨晚没在伙房吃?吃的什么?”
“官爷,小人吃什么,跟他随地屙屎有什么关系??先罚他要紧吧?”
不用韩砺说话,一旁巡查队里的人就怒道:“问你话你答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李二井支吾一阵,还未说话,后头不知哪一个忽然道:“我昨晚回去时候,好似见到李癞子在遇仙楼吃饭!”
周围顿时一阵低低哗然声,又有人互相议论。
“李癞子什么时候吃得起遇仙楼了?”
“我去,这人谁啊?都吃遇仙楼了,怎么还跑来这里赚两个铜板,干一天也点不上一个菜!”
韩砺闻言,却没有追着这个不放,只问道:“你昨晚在遇仙楼吃了什么?几个菜?肉多么?”
李二井只好硬着头皮数了三两个吃的菜。
韩砺先前问话俱都严肃,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和缓,听到这里,还问几句那菜调味如何,叫李二井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涎皮赖脸笑着回答。
一时样样问完,韩砺忽然又道:“只这几个菜,没有前菜吗?不拌个野蕨菜、黄花菜、木耳什么的?”
李二井奉承道:“嘿,官爷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当真有两碟子凉菜,一碟子凉拌黄花菜、一碟子醋拌黑木耳!”
“就这么简单,没旁的贵价凉菜?”
李二井一下子就来了底气,挺胸道:“哪里吃得起什么贵价,也就是遇得熟人,我去吃个人情罢了,就这几个菜,官爷若是不信,到时候叫昨日跑堂的来一问便知!”
又催道:“问这个做什么?赶紧先罚了他在我们河道乱屙屎的事才要紧吧!”
韩砺闻言,脸一板,却是对着左右巡查队,道:“把这李二井拿下,送回衙门,请法司安排人仔细审问。”
那两名队员愣了一下,却是没有做半点质疑,上前就把人压住。
李二井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左右臂膀给拿住,一个反扭,整个人都呆了,不住挣扎,口中又叫嚷:“官爷瞎了眼吗!他们卫州人挑事,怎么抓了我,我分明是做好事,凭什么犯错的不被抓,反倒我被抓?!就因为他是卫州人,我是滑州人吗??”
早有后头不少人涌上前来帮着说话。
这个道:“韩秀才公,他做错什么了,怎的要抓?”
哪个道:“要抓也是一起抓吧?做什么只抓我们这一边?”
又有人道:“忒不公平了吧??”
韩砺充耳不闻,只示意那两巡查的道:“把人押过来,叫他死个明白。”
他带路,引着后头三人,并在后头一群不知多少跟上的人群,走到那泡烂屎面前。
太阳一出来,雾气不过片刻,已经散尽,此时哪怕不用火把,也已经把那粪便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人粪,本来就烂,给韩砺一戳,更是让人没眼看。
韩砺让人把那李二井硬押到粪便面前,不等对方吵嚷,便道:“这分明你自己随地便溺,便到自家河道中,眼下诬陷旁人,挑起事端,不抓你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