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读书人的手段很厉害

“还有更绝的。”朱标翻到用红绸标记的一页,“河南道御史在家书中写道:‘陈相曰官绅一体纳粮乃劫富济贫’,却故意隐去后面‘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此非劫富,实乃还利于民’这段。”

凉亭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鲤鱼跃水的声音。

朱幼薇攥紧了帕子,指节发白:“他们这是要把夫君塑造成第二个张江陵!”

朱元璋却出人意料地没追问,只是把曾孙举高了些:“看见没?这些读书人的笔杆子,比咱的绣春刀还快。”老人突然转向陈寒:“你那个‘考成法’推行如何了?”

这是他结合张居正考成法与雍正养廉银制度设计的考核体系,没想到老爷子连名称都记得这般清楚。“六部已试行三月,但……”他苦笑着指向簿子最后一页,“现在官员们都说‘考成法‘是‘刻薄成法‘。”

朱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朱幼薇连忙递茶。

太子缓过气后,从怀中又掏出一封火漆密信:“更可怕的是这些。”

信纸展开,竟是江西士子编写的《新法竹枝词》,将陈寒的“一条鞭法”歪曲成“九条鞭法”,配图赫然是九条毒蛇缠住农夫的画面。

“他们在玩文字游戏。”陈寒声音发冷,“就像当年污蔑王荆公‘青苗法’是‘青苗税’。如今我说‘官仓借粮收三分息’,传到民间就成了‘陈相要收三成息’。”

朱元璋突然把曾孙塞给乳母,枯枝般的手指戳在石桌上:“标儿,锦衣卫查到源头没有?”老人眼中寒光让陈寒想起空印案时的杀意。

“儿臣正要禀报。”朱标展开幅绢布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十几个点,“苏州顾氏、松江徐氏、杭州钱氏……”太子每念一个名字,陈寒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些都是被他清丈田亩触及利益的江南豪族。

朱幼薇突然啊了一声:“顾家不是刚献粮五千石助赈?”她指着簿子上记录的诗会场景,“那日他们还作诗称赞‘新政惠民’……”

“正是如此!”朱标猛地拍案,”他们在公开场合歌功颂德,私底下却……”太子翻出本装帧精美的《新政颂》,乍看全是溢美之词,但夹页里却藏着蝇头小楷写的“陈寒十罪”。

陈寒接过细看,气得发笑:“妙啊!把我说的‘追缴历年积欠’改成‘强征历年陈粮’,‘裁汰冗员’变成‘滥杀官员’……”他突然顿住,指着最后一条:“这条我从未说过!”

朱元璋凑过来眯眼念道:”‘陈相当朝,乃陛下之过’?”老人突然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满树麻雀,“咱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不敢骂皇帝,就逮着你这个穿越者撒气!”

凉亭里气氛为之一松。

朱标却忧虑地摩挲着腰间玉带:“可这些言论已在士林流传。儿臣担心……”

“担心他们像对付张居正那样,等朕死了就反攻倒算?”朱元璋突然用陈寒从未听过的自称,惊得朱幼薇手中茶盏差点跌落。老人抓起本簿子撕得粉碎:“咱偏要活着看他们憋出内伤!”

碎纸如雪片飘落湖面,引得锦鲤争相啄食。

陈寒望着争食的鱼群,突然道:“其实他们最怕的,是史官如实记录。”

他指向簿子残页上被朱砂圈出的字句:“这些儒生故意不提,清丈出的三百万亩隐田能多养多少百姓。”

“就像他们从不记载。”朱标突然接话,从袖中又取出本黄绫奏折,“这是今早户部刚呈上的,新政推行后,仅苏松两地,自尽农户就减少了七成。”

朱元璋接过奏折却不看,反而蹲下身,用折子逗弄追着纸片跑的曾孙:“小猢狲,记住喽,史书上的墨点子……”老人突然把奏折塞进孩子怀里,“得用真凭实据来擦!”

陈寒与朱标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雍正朝《大义觉迷录》。

或许,是时候让锦衣卫把新政成果编成白话唱本了。

远处传来暮鼓声,惊起的水鸟掠过湖面,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史书上那些被刻意拉长的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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