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折服李纲,金兵南下

之前机缘巧合被命运推着走、四五年间建立了那么多传奇功业,升迁如此之速。但父亲逝世后,竟然能调整心态调整得那么快那么好,丝毫没有对权力的留恋。

这是何等的豁达、何等的胸襟!

凭良心说,宗室那堆近支“贤王”,论人品论胸襟气度,真是一个都不如秀国公。

不过,如果今天来拜见赵子称的是任何一个其他文官、只是想打探打探消息的话,那么听到这儿应该就很满意了。但问题就在于,今天来的偏偏是李纲。

李纲绝对算是如今朝臣当中,对于北方的局势危险程度认识最深刻的那一批了。

看到赵子称那么“淡泊名利”,他反而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国公何以如此不关心国事?为今之计,燕云虽然收复,但北疆却谈不上安稳。国公两年前跟金人谈判过,应该是最清楚金人的贪婪嘴脸的!初夏的时候,辽天祚帝被金人俘虏,辽国彻底覆灭,下官一直担心,唇亡齿寒的日子怕是不远了。”李纲发自肺腑地分析道。

赵子称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演得太过,自己毕竟是参与过两年前赎回燕京的对金谈判的,于是就中肯地部分认同了李纲的说法:

“金人有野心,我当然也看在眼里,不过只要朝廷上下一心,军民同仇敌忾,金人有野心,我大宋也能守住。如今毕竟有了燕云防线,有燕山险阻,金人再想南下,地理上来说,就比当初辽人更难了。”

赵子称说这话时,流露出来的表情,就像是真心相信这种说法似的。

事实上,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确实该这么相信——如果过去两年,童贯拿回燕京之后,有好好经营燕山防线,利用河北北部的地理优势,甚至再把残破的长城残迹稍稍修复几处,比如把燕京附近的居庸关搞搞好,那么大宋确实是有点希望凭借地理优势把金人挡在外面的。

但事实上,童贯这废物浪费了两年时间,一方面燕京确实残破,收回来的时候没物资没人口,什么都得靠周边州府养着,转运靡费就非常巨大。

但另一方面,有一说一,北宋末年的文官系统效率确实低下,筹了钱粮也没用到刀刃上,全部得过且过,这才导致两年里什么都没干成。从这个角度来说,过去两年里燕云的一些地方官、还有喝兵血的将领,也确实该杀。只是系统性问题太严重,史料也找不出一个具体该为这事儿背锅的人。

当然,赵子称现在的身份是丁忧赋闲在家,他不该知道童贯手下的人过去两年在燕云干得有多烂,他也只能用想当然的口吻评述此事,这样李纲才不会起疑心。

果不其然,听了赵子称的分析后,李纲立刻流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拍着大腿喟叹:“国公这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童贯在河北,岂会用心经营燕云防线!所谓燕山形胜,多半是靠不住的!

哪怕下官不曾亲赴河北,但听坊间官场传言,也能略知一二。国公这是丁忧闭门谢客,才不知朝政近况!下官此番回朝,虽然是担任太常少卿,但若国家真有变故,自然也不能惜命!

偏偏如今朝中还有很多人对金人抱有幻想,觉得如今之所以紧张,都是朝廷收容了叛将张觉、如若不收容张觉北疆就能永远安宁一样!简直坐井观天!”

如果有人能开上帝视角,就知道眼下距离金兵真正入侵,只剩最后一个多月,以李纲的眼光,能有如此见解和预测,也不足为奇。因为边境上已经有一些金兵找借口挑衅的苗头露出来了。

赵子称却仍然只能装作刚刚知道这些事情的样子,大惊道:“竟有此事?孤虽知金人素有狼子野心,却不知童贯这两年竟没能加固燕云边防么?朝中大臣,也都如此不警惕么?唉,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孤突然想起一事,这里有几件东西,李兄或许用得上,且稍候片刻。”

赵子称说罢,就让李纲自己一个人坐着喝茶,他自去后院书房墨迹了很久,这才拿着一些卷轴回来——其实赵子称可以一下子就找到,但他就是要多找一会儿,这才显得他“无心国事,专注丁忧”嘛,之前的政务相关事物都记不清了。

李纲见他郑重,也站起身来:“不知这是何物?”

赵子称把东西往李纲面前一摊:“前年孤参与赎回燕京的谈判,据理力争,当时孤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时机不当,没敢跟任何人汇报。

当时金人退让、不要岁币,并不是金人知道他们错了,其实是因为金主完颜阿骨打自知病重将亡,怕自己死后金国内部不稳,所以急于达成盟约,这才放弃了强索岁币的条款。

后来,金人还百般遮掩,据我暗访,完颜阿骨打当时在签约后没几天、就死在了燕京!但金人秘不发丧,最后一直宣称阿骨打是十月份才死的,而且是死在后方行宫,金人连他们自己的实录都造假了。

其余还有种种旁证,总之都是可以证明金人当年达成合约,就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出于无奈。只是当年大宋和金国还没撕破脸皮,孤不能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拿出来的话,就成了破坏邦交。

但孤毕竟曾经肩负谈判重任,自然要尽量为国摸清邻邦底细。所以这些东西,一直就藏着,国家不需要,孤就让他烂在那儿最好。

既然如今两国有可能交兵、而且朝中可能有软弱之人、对金人抱有幻想、甚至事到临头还想把开战的责任全揽到咱大宋自己身上,那孤自然是不能答应的。这些证据,不管有多少证明力,只要拿出来,到时候至少能凝聚人心,不至于让我大宋军民自觉理亏而士气低落。

孤还在丁忧期间,不能为国出力,这些证据就托付给李兄了,希望李兄好好利用他们,为国凝聚人心!”

李纲听完之后,愈发肃然起敬,他是个谨慎之人,不会立刻就相信,所以还是亲自反复看了一遍,发现赵子称的功课确实做得很扎实,把两年前谈判时观察到的很多蛛丝马迹、凡是能利于证明“金国人当时守约就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出于无奈,只是为了稳住我大宋”的黑料,赵子称都尽量全面搜集了。

这些东西,证明力或许有限,但两国交战本来就不是打官司,只要有一丁点证明力,让己方的人民和士兵少一点理亏的心虚,那也是好的。

李纲完全可以判断出,真到了打起来那一天,如果需要凝聚人心士气,把这个材料往上一送,肯定还是大功一件——当然了,前提是皇帝要主战。如果皇帝都主和了,压根儿不肯打,那这份功劳就没什么用了。

“秀国公……这些工作,真到了两国誓死交兵之际,那可是大功一件,于国家凝聚人心有大用的,如此功劳,秀国公竟让下官呈上去么?下官岂能贪天之功为己有?”

李纲脱口而出一个成语,但说完后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不过也来不及多想了。

贪天之功,本就是贪天意之功,未必是天家/天子之功。秀国公能拿出这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天命庇佑大宋”,李纲用这个成语也没毛病。

赵子称却还是那么淡泊名利的样子:“是谁的功劳重要么?只要对国家有利、到时候能尽快发挥作用,还分什么彼此?难不成,就因为孤贪功、非得等到丁忧结束重新回京任职,才把这东西拿出来?”

李纲已经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对赵子称肃然下拜:“秀国公高义,以国家为重,实在是当代楷模!不过,下官于此事,终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由下官献上这些证据卷宗,则必然要说明情况、说这些都是来自于秀国公……”

赵子称无所谓地点拨了一句:“孤倒是不想出这个风头,李兄找不到借口、怕说不清情报来源,那就跟赵良嗣合作好了。当年我是副使他是正使,他如今还挂着鸿胪寺卿之职,你跟他商量着办就是了。这些东西只要可用,就说是赵良嗣打探到的。”

赵子称这么说,李纲对他的崇拜也就愈发炽烈。

这是何等的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国家若能躲过此劫,皆秀国公之赐!请再受下官一拜!下官并非趋炎附势,只是崇敬为国为民、不计一己得失的高风亮节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