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县衙内。
刘从德笑呵呵的坐在一旁。
宋煊倒是有些奇怪。
他怎么今日得空来了?
“方才在堂下见宋状元断案,当真是让我颇为钦佩。”
“不愧是青天大老爷,以后东京城百姓怕不是要称一句宋青天当面了。”
“刘知州如此言语,倒是让我汗颜。”
宋煊喝着凉茶:
“什么青天不青天的,若是刘知州犯了事落在我的辖区内,那我也会依律处置。”
“哈哈哈,我知道,知道的。”
刘从德倒是没有生气。
因为宋煊对他已经掀开过屋顶了。
故而刘从德目前已然能够轻松接受,宋煊他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郭皇后、尚美人之类的,他通通都不给面子。
就算宋煊不给自己面子,就算将来自己真的落在了他手里。
还有大娘娘能为自己兜底呢。
所以刘从德一点都不慌,只要宋煊不邦邦邦当场给他三拳,那都不叫事。
“其实我是有事前来相求。”
“你,求我?”
宋煊放下手中的茶杯:“今日太阳也未曾从西方升起啊。”
“哈哈哈。”刘从德尴尬的大笑几声:
“宋状元过于会开玩笑了,主要是我小舅子觉得宋状元乃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我是极为赞同的。”
“吹捧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宋煊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可以听的出来刘知州不擅长夸人,有些张不开嘴,平日里都是被旁人拍马屁吧。”
“哈哈哈。”
刘从德指着宋煊再次大笑起来:
“宋状元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鄙人当真是不善于夸人。”
刘从德可谓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大多都是得益于他爹刘美的教育。
可刘美一个银匠,依靠着前妻陡然而富后,靠过来巴结他的人全都是笑脸。
前吴越王的子嗣都主动与他结亲,更不用说其余人了。
地位上的差距,以至于刘美膨胀起来后,他能教导出什么好儿子来?
宋煊也能听出来刘从德说出这句话,脸上的得意之色。
刘从德脸上带着笑,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甲。
毕竟富贵人家可都是要留长指甲的,如此才能与劳苦大众区分开。
他什么活都不用干,甚至连擦屁股都会有专人侍奉。
宋煊不理解宋代男人簪花的习俗,同样也不理解他们十个手指头都会留长指甲的习惯。
得益于清宫戏的影响,宋煊看见留长指甲的,就觉得是老巫婆的形象。
王羽风看见宋煊眼里流露出厌恶之色,他瞥了一眼孤芳自赏的姐夫,连忙悄悄拉了下刘从德的衣袖:
“姐夫,说正事啊!”
“啊,对对对,宋状元夸了我一下,以至于过于欢喜了。”
刘从德自己给自己找补了一句,随即十分大方的道:
“我不会白请宋状元帮忙的,据我了解樊楼至今还没有缴纳欠税,宋状元帮我出个主意,我押着他们前来缴纳欠款,如何?”
“不如何。”
宋煊开口道:
“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他们敢不来缴纳欠款,本官就查封了樊楼。”
刘从德一下就懵了。
樊楼那是说查封就查封的?
但是宋煊说出来了,刘从德能感觉的出来,宋煊根本就不像是在说笑,他真的能干出来的。
“宋状元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那樊楼我也有股份,我一会就去说,让他们明日把钱全都拉来,如数缴纳。”
刘从德也不想闹的太大,毕竟樊楼是日进斗金。
若是被查封几日,损失可就比欠款要多上许多了。
更重要的是面子上过不去,一旦樊楼的面子被打破了,那也就没有那么令人向往的神话了。
“这事主要是我考虑不周了。”
刘从德一个劲的给宋煊说好话。
倒是王羽风说了请宋状元帮忙,今后欠宋状元一个人情,将来必定会报答之类的话。
宋煊这才顺着王羽风的话应下来:
“有什么事说来听听,能帮的上忙,我就帮,帮不上也就帮不上了。”
“哎哎哎。”
刘从德冲着小舅子投去感激不尽的眼神,随即开口道:
“宋状元,如今朝廷之内,吵的厉害,想要我退钱。”
“退什么钱?”
刘从德嘿嘿一笑:
“便是黄河工程的款项钱,我可是都把钱花在刀刃上了,其实朝廷拨钱拨的不够,我只能想办法了。”
听着如此无耻的言论,宋煊都想啐他一口。
王羽风也是把脑袋扭过去,他当真是有点看不起自家姐夫的作风。
他是不考虑以后啊!
怪不得这些暴发户势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长久的心思。
觉得自己运气好一次,就能好第二次,甚至是永远都好下去。
“刘知州的意思是,你钱想要,名声也想要?”
“哎,唉啀!”
刘从德激动的不能自己:
“宋状元当真是聪慧之人,一下子就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王羽风咳嗽了一声,又努力的拍了拍姐夫的大腿:
“哎呀,别整别整。”
刘从德瞥了咳嗽的小舅子一眼:“身体不适先去外面呆着,别把我传上。”
于是王羽风只能站起来,尴尬的冲着宋煊笑了笑,非常快速的离开这个座位,去外面享受日光浴去了。
宋煊倒是觉得刘从德的小舅子还是有点见识的。
如此不要碧莲的话,也就是像刘从德这般无法无天的外戚能说的出来。
“宋状元,能否解决?”
“能解决。”
听着宋煊的话,刘从德大喜:“请宋状元教我。”
宋煊挥挥手示意他靠前。
刘从德把耳朵凑过来就听到两个字。
然后吓得他直接从椅子上出溜下去,再也上不来了。
刘从德惊骇的瞧着宋煊,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宋煊就跟没事人似的,慢悠悠的喝着凉茶。
缓了许久,刘从德才敢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擦了擦自己头上浸出来的热汗。
“宋状元,莫要开玩笑了。”
“难道不是你先来开玩笑的?”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哪敢有这种想法。”
刘从德随即反应过来:“多谢宋状元提醒。”
宋煊瞥了他一眼:
“鱼和熊掌想要兼得之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刘知州莫要贪心啊。”
“是是是。”
刘从德第一次发现了宋煊的可怕之处。
他为了了解宋煊,前些日子回去特意看了宋煊写的西游记、三国演义等等。
如今想来,他可真像是毒士贾诩啊!
刘从德险些被宋煊的话给吓死。
直到此时浑身依旧是往外冒着热汗。
他抓起一旁的蒲扇快速的扇着,嘴里止不住的道:
“是我贪心了,是我贪心了。”
“所以,名与利你想保住哪一样?”
听着宋煊的提问,刘从德十分艰难的道:
“还是利吧,反正我的名声也不太好。”
宋煊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
“还望宋状元说个靠谱的主意,莫要吓唬我了。”
刘从德依旧是擦汗。
他当真是被宋煊的话给吓坏了。
他在东京城那也是听过大娘娘有武则天之心的传言。
一旦称帝,若是把自己这个当侄儿的推上去。
刘从德都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可是打听过武则天侄子的下场,没有一个好下场。
李唐王朝最终还是李唐王朝,根本就落不到外姓人手上。
更何况自己与大娘娘之间当真是没有血缘关系。
刘从德觉得自己名声如此混蛋,也挺好的。
至少没有诛九族的风险。
宋煊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刘知州,你这样吧,既然不想要交钱,就说自己想要将功补过,把黄河工程继续揽在自己身上。”
“这,能行吗?”
刘从德觉得自己把黄河工程修成了一滩屎,现在还要在屎上修屎。
“你就先这么说呗。”
宋煊笑呵呵的道:
“要不然大娘娘那里总是为你搪塞,你让大娘娘难做,拖能拖多久,宰相以及御史们会放过你吗?”
“若是此事不在水淹东京城之前解决,一旦大水漫灌,你刘从德怕是要被祭了龙王的。”
“啊,这么严重!”
刘从德是把宋煊的话给听了进去。
毕竟大娘娘她真的能为自己搪塞多久?
上一次说想尽办法不要让宋煊上奏,便是为了自己开脱。
若是事上加事,怕是真的顶不住了。
“寻常人脑袋早就掉了。”
宋煊瞧着刘从德,十分认真的询问:
“难道你觉得这种事是小事吗?”
“黄河发水,要损失多少良田,死亡多少百姓?”
“朝廷要少收多少赋税?”
“你如此不在乎,难道那些因为黄河泛滥淹死的百姓,就不怕夜里来缠着你吗?”
“不能吧!”
“冤有头,债有主啊。”
刘从德是认同这句话的,因为刘娥喜佛,所以刘美也是供奉佛家塑像,连带着影响了刘从德。
宋煊开口问道:
“你难道没听说过孙大圣都得被地府给勾了魂魄去?”
“听,听说过。”
刘从德刚止住的热汗,再次流了出来。
对于这一点,他以前未曾接触过,也不曾想到过。
宋煊很快就接收到了这一信息。
原来你这个小伙子还是个鬼神论者啊!
那就好办多了。
“刘知州,你觉得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我觉得。”
“你觉得不重要,听我给你说。”
“行。”刘从德咽了咽口水:“你说。”
“黄河工程是不是你主持修缮的?”
“是。”
“这贪污的钱是不是你拿回家去了?”
“对。”
“黄河工程因为缺钱,所以在你的命令下,修建的特别懒,是也不是?”
“是。”
“黄河一旦发水,是不是会淹死大批无辜百姓?”
“对。”
“这些无辜之人死了之后,到了阎王殿,会不会告你的状?”
“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