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丞把茶杯放下,圆圆脸蛋挤出笑容:
“下官倒是认识几个朋友,兴许能够帮大官人找一找门路。”
宋煊哈哈笑了两声:
“你知道的,本官不缺钱。”
“是是是。”
周县丞可是头一次见着把大把钱都撒出去,不往自己口袋里装的官员。
哪怕用这些钱公款吃喝享受一二,也是正常的事。
但是宋煊偏偏不,自从他任职以来,一场对外的“招待会”都没有出现过。
反倒是有点钱,就会给下面的人发赏赐。
只要他不造反,大把的人愿意跟着他干。
“所以。”
“所以大官人想要的是政绩。”周县丞直接把话给接了过来:
“唯有如此,方能体现出大官人的本事。”
“哈哈哈。”宋煊伸手指了指了他随即笑道:
“周县丞懂我,不过。”
周县丞先是带笑,又听宋煊说出不过两字。
前面说什么都不是上官的真实想法。
唯有不过后面才是他要求办到的。
于是周县丞打起精神,想要听宋煊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如此也好进行沟通。
大家都是来讨生活的,没必要打生打死的。
开封城地下讨生活的无忧洞,根本就侵害不到他们这个层级。
“不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大官人说的在理。”
宋煊放下指着周县丞的手:
“这件事想要善了也无所谓。”
“我要啸风跪在我面前,在郭辛的魂牌前,由我砍了他祭奠郭辛,无忧洞若是能答应这个条件,那我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啸风?”
周县丞端起茶轻轻抿了一下:“大官人可是知道啸风是谁?”
“那陶然客栈掌柜的,已经给本官介绍过了,你无需多言。”
宋煊敲了敲桌面:
“本官就一个要求,其余的就不要谈了。”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周县丞方霞手中的茶杯,无忧洞的堂主一般是换人不换号。
如今这个新啸风,不过才上任三年,是个年轻人。
就是不知道无忧洞的洞主,会不会壮士断腕。
“王保,把郑文焕给我叫来,有事要交代他。”
“是。”
宋煊伸手示意周县丞离开。
周德绒连忙站起身来,给宋煊行礼,这才转身走了。
宋煊瞧着周德绒的背影,脸上神色如常。
周德绒踏出门槛,偷偷回头瞧了宋煊一眼,见他脸色未变,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连忙出去了。
宋煊放下手中的茶杯,如今的争斗才刚刚出现。
“大官人。”
主簿郑文焕进来之后,连忙躬身。
“坐。”
“是。”
郑文焕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他现在有些怀疑宋煊是在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
“不必紧张。”
宋煊展颜一笑,犹如寒风褪去:
“我叫你来是有事做的。”
“大官人尽管吩咐,下官定然鞠躬尽瘁。”
“鞠躬尽瘁谈不上,就是让你去调查东京城所有客栈、旅店,大小全都登记在册,能不能做到?”
郑文焕试探性的问道:
“大官人,是否包括祥符县?”
“当然,东京城有两个赤县,难不成无忧洞也会分成两个部分吗?”
宋煊让王保给郑文焕倒杯新茶:
“此事你能不能做到?”
“下官能做到,只不过怕是祥符县的知县怕是有意见。”
“他要是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
“是。”
宋煊都如此说了,郑文焕连忙应下来。
看样子大官人是要进行全面排查了。
他把开封府尹的活都给干了。
“然后你去找礼房主事安郡,按照要入学的孩童人数订制桌椅吧。”
“为今后的私塾做好准备。”
“明白。”
郑文焕带着自己的任务直接走了。
宋煊知道与无忧洞对抗这种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今后让所有孩子都来上学,免得他们给弄走却不自知。
待到天色越发炎热,宋煊扇着扇子的时候。
郭辛的家眷在齐乐成的带领下,来见宋煊。
“大官人。”
“坐坐坐。”
郭母直接给宋煊跪下了:
“我都打听清楚了,我儿他没有听大官人的命令,才有此横祸。”
“大官人不计前嫌,如此对待我们祖孙两个,老身无以为报,唯有让孙儿郭恩时刻在大官人身边侍奉。”
“快起来吧。”
宋煊把郭母给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让郭恩也坐下。
他亲自给二人倒了茶水:
“郭大娘,不必说这种话,在我手下办差,我倒是希望他们都能够平安赚钱,出了这种事,我也很心痛。”
“您的养老问题不必担忧,就算我几年后离任也能安排您老在东京城衣食无忧,至于您孙儿郭恩,兴许这几年也就能立足了。”
郭母嘴里不断的说着感恩的话。
宋煊瞧着郭恩:“你读过书吗?”
“没有。”
郭恩面对宋煊还是有些拘谨:“家里的银钱都给我母亲治病用了,但是钱没了,人也没有。”
“回头先读读书,看是不是那块料子。”
宋煊打量着郭恩:“我看你身形高大,想必是有些力气的。”
此时的郭恩脸上的哭意还没有减去,点点头:
“我爹教过我一些武艺,当初说没什么前途就跟着他一起干衙役,至少能填饱肚子,娶个媳妇。”
“行。”宋煊点点头:
“你这身形当衙役屈才了,今后跟在我身边识字练武,我把你送到禁军当中去,兴许将来能够光宗耀祖。”
“多谢大官人。”郭恩道谢。
“大官人,我能否出去一趟,为我儿买副棺椁?”
“此事你不要担忧,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
宋煊指了指外面:“待到棺材来了,我会让县衙的仵作帮忙清理尸体,给郭辛穿上新衣的。”
郭母闻言再次眼泪都流下来了。
灵堂就暂且设在县衙大厅内,无论如何也算是得上因公殉职。
宋煊让他们等待一会,他坐下来在一旁写奏疏,一封给开封府陈尧佐,一封送往朝廷。
就在宋煊写信的时候,王曙想要找宋煊商议他女婿被害的案子细节,结果没成想会发生这种事,连忙询问了一二。
王曙走进后堂,瞧着祖孙两个抹泪,宋煊在那里写奏疏。
“宋知县,可是在忙?”
“王中丞。”
宋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写奏疏:“可是有什么新发现?”
“有点新发现。”
王曙快步走过来:
“我等不及,亲自去了钦天监一趟,燕肃与我说,死者死亡的日子,皆是阴气主导,适宜隐秘、杀戮或者祭祀阴灵。”
“所以我怀疑这个凶手,是精通术数的。”
燕肃?
宋煊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在邸报上看过此人的事迹,还受到了官家的奖赏。
就是在今年他复原了指南车和记里鼓车。
一个是测定方向,另外一个是记录行程的,到了宋朝,制造方法已经失传了。
燕肃善于机械之道,根据简单的文献记载,重新设计,给复原了出来。
至于欧洲发现和运用这一原理,直到十九世纪才出现。
“宋知县可是想到了什么?”
听着王曙的询问,宋煊摇摇头:
“我只知道街边算卦的流行六爻预测,凶手选这种日子,那便是通晓周易的失意书生,被开革出钦天监的管理,民间的邪道术士。”
王曙也是连连点头:
“燕肃与我言,《易》以道阴阳,凶徒以阴日行道,我不是很理解。”
“他没给你解释吗?”
宋煊一时间有些差异。
“他也不是很理解凶手的行动意图,只能猜测奔着长生那方面去想。”
王曙叹了口气:
“那街边算命的兴许也有嫌疑,但是燕肃说,那凶手胆敢放出风声来,定然是到了紧要关头,兴许下一个阴日还会犯案的。”
“不大可能。”
宋煊随即摇摇头:“你推测的不对。”
“怎么呢?”
王曙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他既然选定这种日子,若是需要诅咒或者炼丹之类的,总归是要有特定的作用。”
宋煊放下手中的毛笔:
“既然有特定的作用,那这个仪式就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或者九九八十一天才能验证能否成功。”
“根据他杀人的规律,兴许是要炼制三百六十日的事件,一年采药,二年养火,三年孕丹。”
“如此长的时间,若是他再次失败,想要猎杀新的目标,兴许东京城的百姓早就忘了浴室杀人这件事了,又可以动手了。”
王曙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这么长时间,凶手都会一直不露面。
“什么样的人心,能够烧足三百六十日啊?”
“谁知道呢?”宋煊对于这种凶手也是没辙:
“我就是一个写西游记的凡夫俗子,懂什么炼丹,以上说辞都是我瞎猜的。”
“瞎猜?”
王曙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宋煊,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
“难不成凶手那炼丹炉的火不熄灭,他就不外出动手!”
“王中丞,根据以往的案例,确实如此,其余那些凶手大多是模仿作案。”
王曙很想给宋煊来个桌面清理,但是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宋煊本来就焦头烂额了,这件事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王曙明白好人不该用枪指着的道理。
“既然是猜测,那我就要派人每逢阴日都要守着了。”
王曙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怒气:“我就不多打扰宋知县办案了。”
其实他内心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怨气!
女婿横遭这种祸端,连抓住凶手都那么遥遥无期,着实是让他心里难受的很。
“王中丞,请留步。”
宋煊站起身来喊了一句:“等等。”
王曙僵硬的转过头:
“还有什么事?”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我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