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衡颇为感慨的道:
“老夫从来都不会歌颂苦难,奈何苦难总是缠绕着我的前半生。”
“我这个外甥女婿也不是那种喜欢歌颂苦难之人。”
他在宋煊大婚的日子是与自己这个外甥女婿聊过的。
毕竟老曹的父母都不在了,但是他这个岳父在的,如何能够不坐在靠前的位置?
“当时我就断定,此子将来前途极大。”
“人人都说曹利用运气好,抢到了好女婿,对他一阵吹捧。”
“其实老夫一直都觉得是咱这个外甥女婿主动选了我女婿,才造就了我这个女婿被旁人吹捧的结局。”
李君佑没搭茬。
毕竟这件事有些颠覆他的认知。
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姑父,那也是大宋军方第一人。
只要他不谋反,谁都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李仕衡笑了笑,让孙子不必如此在意,今日听到这事,感慨了许多。
“爷爷短时间内帮不了你的。”
李仕衡站住身形:“但是宋煊可以,你好好跟着他吧。”
“是。”
……
宋煊回到县衙,听着齐乐成的汇报,这会有班楼、李七家、长庆楼、戴楼、宜城楼等二十五家酒楼等掌柜带着钱来了。
院子内闹哄哄的,宋煊点点头:“行,一口气来这么多,可是不好招待。”
齐乐成连忙牵头引路,喊了一句大官人回来了。
一时间周遭掌柜的全都围了上来。
班峰等衙役连连上前,直接给众人阻拦住,免得他们靠近宋煊欲行不轨之事。
宋煊更是没有呵斥班峰等人的行径,这帮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
若不是自己给了八仙楼一首没什么名气的诗词,这帮会如同苍蝇一般闻着味来这里吗?
商人的地位虽然有所提高,但是仍旧不能同士大夫相提并论。
所以他们对于被衙役阻拦不能靠近宋煊,没有丝毫不乐意。
反倒是期待着宋煊能够大手一挥,看在他们补充欠款的份上,也能与八仙楼有一样的待遇。
一人一首,谁都别抢!
毕竟宋煊名声在外。
人来的多了,乱糟糟的,宋煊也没有进入后堂。
那里不适合处理这么多人。
于是宋煊直接坐在前堂,平日里负责审犯人的地方。
虽然也站了不少衙役维持秩序,但是并没有拿着水火棍来,也并没有说这什么威武。
“大官人。”
“见过大官人。”
这帮人依旧是隔着衙役行礼问好,脸上进士带着谄媚的笑容。
“大官人,这是前来还欠款的名册。”
宋煊接过主簿郑文焕的花名册,他从头到尾的瞧了一遭:“可是按照顺序登记的?”
“确实是按照欠款顺序登记的。”
郑文焕还是有些小骄傲的,他提前准备好了,也方便宋煊看谁多谁少,用不着二次排序。
“本官的意思,是他们哪一家先到,哪一家后到的。”
宋煊此言一出,郑文焕一愣。
就听的班楼掌柜大喊一声:“好叫大官人知晓,我第一个到的,最先到的。”
“明明是我先到的。”
“放屁,是我。”
宋煊就听着他们吵闹,也不去制止。
“本官去如厕,周县丞帮我做镇一会。”
“哎,哎。”
周德绒连忙应声,心情复杂的坐在了属于县太爷的椅子上,瞧着堂下的商人吵闹。
原来这就是当县太爷的视角啊!
他奋斗了二十多年,如今才刚到了这个地步,距离能主宰一方,成为土皇帝的知县,遥遥无期呢!
毕竟周德绒也是从吏员干起来的。
走到今日这步已然是人中龙凤了!
别看小吏没什么品级,可是吏员在百姓眼里权力也是极大的。
黑道容易向白道浸染,最多也是到吏员这一层。
你让一个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员去当黑老大,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比方说,宋江进京赶考,好不容易当上知府,却专爱使枪弄棒,招纳江湖好汉,终日谈些杀人放火的勾当,那听上去就不像话。
官与民终究隔了一层。
吏才是古代黑道和白道最可能直接发生交集的地方。
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但是被大宋官员看不起的吏员,他们已经是百姓接触的天花板。
平时他们见不着真正的官儿,宋押司就代表着官府,一言九鼎,有“杀人活人”的能量。
一个小小的押司,他怎么配当及时雨?
怎么配,怎么配,活在大宋这个时代,看人家押司不整死你!
但是在东京城,你一个吏员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大宋前期官员还以经商为耻呢,一般都是悄悄的干。
但是自真宗时期,情况大变,许多官员都是公然经商了,成为“官商”。
他们不仅公开行动,而且规模也越来越大。
不光是手段非法,而且还引以为荣。
世人并不向以前一样不接受,反倒是社会舆论越来越“理解”了。
随着大宋承平日久,你有钱就是牛逼的理念,深入人心。
这也是宋煊差遣皇城司的人去放风声,没有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原因!
甚至还有些风转,就是刘从德主动还欠款这件事,说成了配合宋煊的工作。
这让宋煊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大抵就是刘娥干的。
啪。
周县丞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打断了自己曾经当吏员的屈辱回忆。
众人皆是一惊,随即看向周县丞,但是又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无他,大家背后都有人!
“肃静,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我劝你们最好一刻内排出个先后次序,免得一会大官人回来发脾气,把你们都轰出去。”
“你们可以不给我周德绒面子。”
周县丞环视这帮人冷冷的道:
“但是大官人既然让我坐在这里处理,我就代表了大官人的脸面。”
“你们不给我面子,就是再打大官人的脸。”
“一会惹得大官人发火,别怪我不念及旧情,替你们言语。”
周德绒这幅狐假虎威的模样,倒是震慑住了这帮人。
于是众人平静下来,快速按照先后顺序排好了队伍。
“郑主簿,你再做一次记录,待到完成后,我再去请大官人回来。”
“是。”
这些平日里有头有脸的掌柜的,老老实实排队,根本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班楼排在第一个,瞧瞧他的下场。
若是他能够被原谅,就更加验证宋大官人是对事不对人。
如此一来,众人也算是摸透了宋煊的脾气。
将来也好对症下药,免得惹到宋煊发火。
宋煊躺在躺椅上,小睡一会。
周县丞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进去打扰他。
就算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商人,可排名靠前的正店都挺矜持的,没有参与进来。
如此晾一晾他们,实属正常。
周县丞倒是没有想到,宋煊这为官之道,还是挺得心应手的。
尤其是他一直都在回味方才在公堂上大发雷霆的模样。
原来当知县,是这种的舒爽感啊!
周德绒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他知道自己距离当知县这个临门一脚,有着天大的沟壑。
他回想起宋煊当时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他好好干,有没有机会迈过这一道鸿沟。
郑文焕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道:
“大官人可是完事了?”
“怎么了?”
周德绒脸上闪过意思怒气:
“难不成让那几个商人等一会,他们都不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