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五六倒地之后,登时让县衙的众人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
这小子仗着身体瘦弱钻到了人群最前面,被他抢占了先机。
齐乐成见有人围堵“财神爷”后,连忙跑进去汇报。
宋煊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你们这样薅羊毛,搞得以后财神爷不来县衙怎么办?”
齐乐成嘿嘿笑了笑,又听道:
“薅一次少一次,你告诉他们,别弄的太过分了。”
“是。”
齐乐成又退了出去。
他从小就当差,自然明白宋煊话里的意思。
上官跟你说别弄的太过分,就是允许这种事发生。
外面的人闹哄哄的。
刘从德目瞪口呆。
这一出戏,怎么越看越熟悉?
宋煊他要钱上瘾,怎么着!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刘从德不明白堂堂状元郎,怎么跟个无赖似的。
老子要钱都没有这么明目张胆过!
钟五六却躺在地上开口道:
“刘知州,我等出来行礼,你不能随意打人啊。”
“我她娘的没打你!”
这还是刘从德平生第一次解释自己没打人,且陷入了自证等陷阱。
他平日里怎么可能受到这种委屈?
此举让刘从德瞬间回忆起。
前几日宋煊跟他说的什么林冲误入白虎,然后就发生了此生自己第一次被冤枉的事!
就这。
宋煊他还臭不要脸的颠倒黑白的上了奏疏!
惹得姑母下令自己低头,要不然就不是挨巴掌那么简单了。
他这个状元郎可真够不要脸的。
而且事后刘从德还特意派人去打听林冲这个人来着,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娘贼!”
“平日里这些都是我干的事,怎么让宋煊学了去?”
“谁教给他的?”
要不是刘从德一想到姑母的交代,像这种衙役,他早就下令乱棍打死了。
现在谁给他们这帮下等人胆子?
“宋煊!”
刘从德一想到宋煊,便暂且咽下这口气。
他示意身旁的奴仆随便扔点铜钱打发了。
几十文犹如下雨一般,砸在钟五六头上。
“大官人,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钟五六当即躺在地上嘶嚎起来,他已经不是昔日的小衙役了。
当初晾本事的时候,大官人出手就是以贯为单位的赏赐。
众人一瞧,这点钱,不是打发叫花子呢吗?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为了以后还能有这种机会,班峰靠着身形以及大官人头号马仔的形象,站在了人群最前头:
“刘知州,扔这点钱,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呢吗?”
“你是什么狗东西?”
刘从德指着班峰道:“也敢与我这般说话!”
“好叫刘知州知晓,小人乃是宋大官人的狗。”
刘从德听着班峰如此不要面皮的话,一时间惊住了。
虽说刘从德真没把这帮人当过人,但是亲耳听着一个朝廷小官说自己是上司的狗!
他确实没听过啊。
这种话,能在明面上说出来?
班峰说的却是毫无心理负担。
反正他以前也是当狗,但从来没有当过如此有尊严的狗!
更何况如今“门下走狗”可不是一个贬义词。
清代郑板桥因为仰慕明代老艺术家徐渭,自称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以表敬意。
“你?”
刘从德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就算刘从德嚣张跋扈,那些官员对他谄媚,也没有像班峰这样公然对外宣称过。
这让刘从德心里有了一丝的挫败感!
宋煊当上开封县知县也没多少时日了,怎么就能让一个小官如此言语。
而且看样子还不像是被逼迫的,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周遭人也大多数是羡慕。
刘从德想不明白,宋煊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而且班峰说这话丝毫没有一点的违心之言,他趾高气昂的瞧着刘从德:
“你看什么看,当狗有什么不好?”
班峰这个反问,直接给刘从德问住了。
他就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
站在县衙台阶上没有凑热闹的齐乐成啧啧两声,果然自己的功力在班县尉面前,还是嫩的很。
但是齐乐成更加庆幸,以前他们都拿我当狗。
偏偏大官人他如今拿我当人!
一想到这里,齐乐成就有些想笑。
原来班县尉他们是在走我的来时路,只是不知道大官人吃不吃这套。
众多衙役以及吏员也是盯着班峰,对他表达了敬仰之意。
因为大家都羡慕班峰的进度。
哪个瘪犊子不愿意当宋大官人的狗啊?
甚至连躺在地上碰瓷的钟五六都忘记了哀嚎,他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班峰却是不管不顾的道:
“刘知州公然打了我开封县衙役,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人证苦主凶手俱在,这件事没完!”
刘从德脸上再次露出惊愕之色。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以至于谁他妈的,都敢在他面前放肆。
班峰见刘从德这幅生气的模样,连忙下意识的低下头往前伸出自己的笑脸,生怕刘从德不顺手,打不到自己。
就算是宋煊单独给了他一片金叶子。
可是谁能拒绝一巴掌一百贯的赔偿啊?
哪怕五十贯也行。
反正大官人都定下标准了!
尤其是大家闹了这么半天,大官人都没有叫人制止。
这说明是被允许的。
不偷不抢老百姓,还能从大宋第一外戚手里搞钱,将来往外吹牛逼,那也是有的吹。
更不用说拿到了实惠的钱。
至于在班峰看来,刘从德这细胳膊细腿的,打人都没力气!
还说什么大宋第一外戚啊!
刘从德瞧着把脸主动伸过来的班峰,以及另外躺在地上的衙役。
他突然明悟了。
宋煊就是在逼迫自己发怒,然后他就有借口不谈了。
如此一来,自己主动缴纳那么多欠款,一整箱金子,全都打了水漂。
他就可以继续上奏疏,为宰相王曾做助攻。
刘从德到底是没学过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定。
他瞧着班峰冷冷的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班峰脸上再次露出失望的神色:
“回刘知州的话,钟兄弟乃是我的骨肉亲朋,若是刘知州想要彻底了结,得加钱!”
“加钱?”
刘从德都破音了。
他瞧着躺在地上开始呻吟的狗衙役,以及散落在地上的铜钱没有人捡。
刘从德这辈子都没有如此无语过!
这不是“讹诈”又是什么?
宋人没有碰瓷的概念。
主要是清朝末期落魄的八旗子弟搞的讹诈手段,并且在市井当中流传开来,并且被帮会控制,成了黑色产业。
“行,你给我等着,你都敢讹诈到我的头上。”
“我等不敢,咱们去见大官人的话,可就不是一点钱就能把事情解决的了。”
班峰咳嗽了一声:“刘知州,劳烦您的贵腿,咱们去找大官人说这事。”
“行,你给我等着,”
刘从德放完狠话之后,接过随从的钱袋,直接砸在钟五六都的身上,怒目道:“让开。”
钟五六拿过布包仔细瞧了瞧,里面装的是银两。
他立马站起身来:
“多谢刘知州赏赐。”
刘从德算是明白了。
开封县衙敢如此对待自己,不是要钱就是讨打,全都是宋煊在背后算计。
“哼。”
刘从德气冲冲的走了进去,他把仇都记在了宋煊头上,进而对王曾越发的厌恶起来。
钟五六掏出一枚五两的船型银铤感谢自己的头儿班峰。
“把钱收起来,算你小子运气好。”
自从宋大官人来了,班峰可不敢再收手底下这群人的钱了。
况且小打小闹的,没什么意思。
不如紧抱宋大官人的大腿。
钟五六也是一惊,以为他想要的更多,于是再次掏兜,结果班峰只是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地上的铜钱可有几十文,你怎么没捡,下次可别跟兄弟们挣了。”
“就是,就是。”
这钱都是钟五六的,算他运气好。
毕竟下次“财神爷”再来,他就得退出竞争了。
更何况今日他们手里也是拿到了宋大官人下发的“奖金”。
就是各方分润的方式不一样,谁手上收的多寡不一。
于高直接平分,他是觉得大官人定是用此事来考验他们的。
毕竟于高可是经受不少案子的洗礼,对于一些人的“御人之道”是有过了结的。
方才堂堂县尉公然说他要当大官人的狗,便是明证。
周县丞以及郑主簿被叫来,宋煊让他们把文章拿回去。
“他们的心思就没在科举上。”
宋煊瞧着二人道:“若是你们想要他们坚持参加科举,就抽他们一顿,对他们严厉些,收收心,别总是花天酒地的。”
“要是心疼下不去手,不如尽早的练练小号。”
“大官人,何为小号?”
周县丞壮着胆子问了一嘴。
毕竟他知道自家儿子不成器,但是总是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老大不争气,那就培养小儿子,小孙子,小侄子。”
听着宋煊的话,郑文焕松了口气。
毕竟他拿来的是自己侄儿的文章,自己的儿子还小,尚且有拯救的机会。
“大官人,他们当真没救了吗?”
“事在人为,若是他们还如此不重视功课,那就没救了。”
宋煊又想起来苏老泉二十七岁才知道奋发读书,站起来笑了笑:
“除非你儿子以及你侄子能有大毅力,否则就这么吊儿郎当的没戏。”
周县丞捏着自己儿子写的文章。
若是再劝不动,那自己就真的如同大官人所言那样开小号了。
他们二人刚转身,就见刘从德气势汹汹的进来。
周县丞刚想行礼,弯下去的膝盖立马就挺起来了,挺胸道:
“刘知州,你没有通报就闯进来,这不合规矩!”
“我等正在与大官人商议开封县机密之事。”
一旁的主簿郑文焕眼睛都要突出来了,兄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