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乐简的心思被张方平戳破,登时脸上神色变得极为尴尬,他嘴里的话变成了:
“你,我,他,那!”
最终一甩手,颇为无能狂怒道:
“我不是,我没有!”
“十二哥儿,他诽谤我啊!”
“哈哈哈哈。”
宋煊把手中的羊肉串分出去:
“我辈读书人,谁还没有个争第一的心思!”
“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吕乐简接过羊肉串,被宋煊的胸怀所感染,悠悠的叹了口气。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自信的。
谁不愿意成为那一匹黑马?
在背地里悄悄的掀翻所有人,然后独占鳌头,让旁人高看一眼?
吴育瞧着他们打打闹闹,他是第一次参加宋煊的同伙聚会,此时还略显腼腆。
他其实去过应天书院,只不过是看望他弟弟吴京。
倒是也没有久留。
那个时候宋煊他们正巧外出洛阳游学,大家并没有机会碰面。
“吴兄,今日之事多谢。”
吴育手里被塞了一把羊肉串,他一瞬间就闻到了香味,本想先答个话。
可惜一整日都没怎么吃饭,生理反应先咽了下口水,登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先解解馋。”
听着宋煊递过来的台阶,吴育也不客气,他当真是饿坏了。
本想着直接回他爹租赁的房子,但是又受到邀请,此时也顾不得去通报一二。
他爹吴侍问如今是大理寺丞的官职,又有光禄卿在身,三品寄禄官,不参与寺务管理。
待到元丰改制后光禄卿才是实权,但是品级下降。
吴侍问能够被提拔的如此之快,主要还是受到了老乡杨亿的赏识。
吴育他爹才是真正双拳打破家徒四壁,一路提拔上来的。
家风优良,吴育更是强中手。
最终吴侍问老年的待遇以及身后事,都是靠着儿子吴育获得的赠太保,连带死去的爷爷以及曾祖父全都显贵起来。
“十二哥儿那篇策论我也看了。”
吴育干掉好几串之后,接过宋煊递过来的酒碗:
“写的真好,而且不少案例我都不清楚。”
“听闻十二哥把大宋律法都翻烂了不止一本?”
宋煊确实是喜欢翻大宋律法。
主要是自己想要在律法的边缘左右横跳,做些“灰产”总是要注意些的。
尤其是自己当年又没有什么官职在身上。
官府说搞你,就能搞你!
“些许往事,不值得一提。”
吴育端起酒杯道:
“那便祝十二哥儿连中三元之事吧,我辈读书人的最高荣誉,可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曾达成的高度。”
“运气罢了!”宋煊也举起酒碗:“同饮。”
吴育却是不信运气,完全是谦虚。
若是没有亲眼瞧见宋煊的卷子,他确实是有些不服气的。
毕竟整个两宋,也就是吴育与苏轼在制科考试当中取得第三等(一二虚)的成绩。
吴育此时内心被宋煊激起了一些雄心壮志,想要参加制科证明自己。
这种考试即使是官员也能参加。
“我也来,我也来。”
众人围上前来,势要把宋煊给灌醉。
他考试考的好也就罢了,大家没机会跟他争。
可现在咱们一人敬他一碗,就不信他酒量也比咱们好!
后续来的欧阳修等人也加入了团战。
宋煊他们在这里热闹。
可有关消息,在东京城迅速发酵。
毕竟这种事想瞒都瞒不住,而且还是肆意传播。
依旧是谣言满天飞,各种版本都有。
但是幕后真凶直指当今的开封府尹陈尧佐。
再加上前任开封府尹陈尧咨,依照大宋律法办事,也是得罪了不少人。
这批人无法报复回去,但是添油加醋的抹黑他们兄弟俩还是能做到的。
尤其是弟弟当了开封府尹这还不行,又让哥哥当。
那岂不是成了他陈家的私相授予的官职?
是不是要谋反啊?
再加上宋煊当庭被点为状元,大宋立国以来最年轻的连中三元者。
几乎从这个消息传出来,便在百万人口的东京城传扬。
火爆异常,再加上毒害以及“官斗”等等,自是引得无数人讨论。
宋煊的名头机会在一夜之间,火爆东京城。
以前别人吹嘘他名动三京,其实也就是在一些读书人嘴里吹捧。
尽管在东京城里的读书人不少,但面对芸芸众生,依旧是少数人。
但这一次宋煊的名字当真是被喊爆了。
大宋各个阶层本就对读书人十分看重,更不用说宋煊他连中三元,如此爆炸的消息。
嘴长在别人头上,宋煊也管不了。
目前他是关起门来饮酒。
但是不妨碍旁人吃瓜。
陈尧佐其实没有他弟弟陈尧咨有原则性,否则也不会投入吕夷简门下。
而且让吕夷简觉得陈尧佐比他弟弟更值得培养去当宰相。
而险些被陈尧咨当成替罪羊的小宦官史志聪,呆坐在房间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陈尧咨付出代价!
现在他们兄弟俩陷入了“舆论”的风波当中,吕夷简又不得不管。
他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的事。
郭皇后的贴身宦官阎文应其实早就与吕夷简有过接触。
但是接触加深,还是今日在皇宫发生的事,让阎文应心惊肉跳的。
照着郭皇后如此“作闹”下去,更不可能生出太子的。
就算不跳船,阎文应也想要为自己提早找出一条退路来。
吕夷简才得知宋煊的操作,他更是心惊肉跳。
毕竟“废后”这种话宋煊都能说出来,足以见识他眼里没有什么畏惧。
此子行事过于高调,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队友。
因为吕夷简觉得就算有这种心思,也不该是自己冲锋在前!
找人冲锋在前才是正常的操作。
如此本人方能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余地。
就算出现不可控的意外,也能迅速切割,保持自己的实力,将来才有机会拉队友上来。
吕夷简是意图打造以自己为核心的团队,像宋煊这样的人为官后,定然不会老老实实的听安排。
他想法太多。
那不行的。
一个团队可以有许多嘴巴,但真正拿主意的只能有一个人。
在吕夷简看来,宋煊纵然是天纵奇才,可他在政治上还是不够成熟!
郭皇后可不是孤身一人。
她出自武将世家,武将之间又相互联姻,自动抱团。
曹利用虽然也靠着姻亲掺和进去了,但是没有他们这些人联姻的深。
当然。
吕夷简也不会觉得如今的官家会对宋煊极为看重。
那皇后是能随便换的吗?
大娘娘她亲自挑选的,轮得着你一个还没有当官的,来提议废除?
至少废立皇后这种事,绝不能在大娘娘活着的时候提。
宋煊他当真是被连中三元的巨大喜悦,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不知天高地厚了。
吕夷简决心还是要及时挽救自己人陈氏兄弟。
此时把他们二人全都叫到自己的书房商议接下来的应对。
“这件事是你做的?”
面对吕夷简的询问,此处又没有为外人,陈尧咨点头。
吕夷简悠悠的叹了口气:
“太激进了!”
“你真的是太激进了!”
“要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罢了。”
“偏偏还让人给提前发现了,此事做的当真是粗糙的很!”
被吕夷简训斥一番,陈尧咨脸上的神色也不是很好。
毕竟他也不想出现意外的。
“我也没想到会被那个宦官提前点燃。”
陈尧咨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甚至做好安排后,他都没有往那边去。
而且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宋煊发现那破的砚台以及纸张。
从而让他发现问题,放松警惕。
真正的杀招,便是那根神不知鬼不觉的迷香悄悄发挥作用。
单从事情结果而言,完全没有按照他计划的发展。
此事若是成了。
那便是能顺利破坏宋煊他夺取状元的机会,定叫他今后猖狂不起来。
可结果却是败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听着陈尧咨的完整计划,吕夷简悠悠的叹了口气:
“看样子你被他做成局中局了。”
“什么?”
陈尧咨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自信自己的法子若是成功,绝对没有人发觉。
宋煊他因为要考状元太过激动,一晚上没睡着,所以在考场上睡觉,那实在是正常的很。
“我堂弟与宋十二是同窗,听他说宋十二略懂些医术,所以你放的那根香,他闻出来了!”
“嗯?”
陈尧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懂医术?”
陈尧佐同样难以相信。
因为宋煊他读书读的好,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学习医术啊?
这种能闻出来的,那定然是医术不俗。
否则刚入门的那种如何能过分辨的出来?
“我的猜测便是这样。”
吕夷简不管陈氏兄弟俩信不信:
“你们最好也相信,那小子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更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陈氏兄弟俩一下子就沉默了。
“当年窦臭也是个翰林学士,宋煊他只是一个刚刚考入应天书院的学子,连个功名都没有,就敢做局逼得窦元宾自杀。”
“后续又牵扯到窦元宾的学生应天府通判顾子墨刺杀案,窦家子嗣可全都在河北服徭役呢!”
陈尧佐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
他当真没想到这两件案子,竟然与宋煊有如此深的渊源。
甚至细细思索,全都是宋煊他一手推动的。
一下子就让陈尧咨背后发凉。
此子年纪轻轻,城府如此之深。
当真是不好对付!
再加上当日在府中,宋煊的所作所为,以及当街宣告的言行,全都是冲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去说的。
自己这个应天府尹强抢女婿不成,肆意欺辱学子,怎么恶劣怎么说!
如此一来,民间舆论便被他所操纵。
陈尧佐抬起头,看着吕夷简道:
“吕相爷说的在理,此事是我弟弟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