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慢摇晃数日,终于到达云城。
下了火车,我与几个一起通过了考核、过来当战区军医的同事,拿着行囊朝外面走。
仍是拥挤不堪的人群。
我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她一身军装,身姿笔挺。
生人勿近的模样,遥遥地,望向我的方向。
军帽下,是一头利落的短发。
那一年她送我哥的骨灰回家时,军帽下还是长长的麻花辫。
因悲痛而憔悴的面容下,仍难掩眉眼娟秀、年轻朝气。
而如今,她周身已只余庄严肃穆。
我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人潮,视线迅速模糊。
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她时。
她二十一岁,与我哥同岁。
而如今,她已三十五岁,眉眼初现苍老。
而我的哥哥,永远二十一岁。
我被人群拥挤着推搡着,有些急切地跌跌撞撞地过去。
再丢下行囊,伸手,用力抱住了她。
如同许多年前,抱住我的哥哥。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声线又微哑:「你来了,小妹。」
我靠在她怀里,倏然,泣不成声。
这些年里,我常自欺欺人。
似乎哥哥,还待在遥远的南方。
如同她寄回来的无数封信里,也从未承认过我哥离世。
那一年,我没有见到哥哥的遗体,只见到了一捧辨不清身份的骨灰。
这些年里,我总想,我总想。
或许有一天,在某个突然的毫无预兆的晴天午后。
他会突然从遥远的南方,赶赴回来。
或许是端午,或许是除夕,或许是我的生日。
或许是最寻常的,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一个普通日子。
他会如同曾经一般抱住我,笑着叫我一声:「小妹」。
再在我将拳头砸到他胸口时,笑着逗我一句:
「这样凶悍,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那样我就可以告诉他。
我不凶悍了,我学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