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恨不得林家人都死绝了,可惜他们没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怎么?”
“秦秋白老庄主回来了。”
我不禁动容,艳少也微微侧目。
“他不是失踪很久了嘛?怎么突然回来了?”
“据说是林晚词找到了他,请他回来主持御驰山庄下一届的庄主选举。”
“林晚词真是好本事。”我静默半刻,由衷发出赞叹。
林千易武功尽失、垂老待毙,林少辞天性淡薄、无心山庄,林晚词将不久于人世,届时御驰山庄群龙无首,必然导致四分五裂的结局,秦老庄主此刻的出现真可谓是及时雨。
唐璎珞沉默好一阵子,不时瞅瞅艳少,似乎想说什么又有所顾忌。
我好奇道:“唐姑娘有话直说。”
她抬头看着我,嗫嚅道:“容姐姐,我来找你,是想问问林哥哥的消息……”
我吃了一惊,道:“林少辞不在碧玉峰上?”
她的表情好像又要哭了:“昨晚是在的,今天早晨忽然不见了,到处也找不到……他有没有来找过你啊,容姐姐。”
我摇摇头:“没有,他没有来过。”
“那他会去哪里呢?他昨晚就有些不对劲,有点痴痴傻傻的样子,他该不会跟林晚词一样想不开……”
“不会的!”我急忙打断她,道,“他也许是想独自清静一下,不想被人打扰!”
“可是,可是……”她可是不出一个所以然,愣了半晌才道:“御驰山庄将要推选新任庄主,难道他都不打算回来吗?”
我暗自叹息,唐璎珞显然并不了解林少辞。他哪怕有一分这样的心思,事情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便道:“你要真的放心不下,不妨去南海的七海连环岛找找看……”
“七海连环岛?”
“嗯!南宫俊卿和林少辞的关系不错,他也许会去那里也说不定。”
“那我就告辞了,容姐姐。”
我一路送她至门外,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多管闲事。
“唐姑娘,我比你痴长几岁,有几句话想说给你听,不知道你……”
“容姐姐你尽管直说!”
我沉声道:“感情这种东西,该付出的时候付出,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比你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她沉默一下,点头道:“我记着了,姐姐,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去镆铘山看你!”
我点头应好,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垂柳掩映里,不无怅然之感。这个年轻执拗的姑娘,她将踏上漫漫的寻找旅程,仍由尘世的风烟侵蚀她美丽的容颜,可是她爱的人儿对此一无所知。
在这个江湖上,有些故事的主角是我们,有些故事的主角是别人。通常来说,故事的主角都是别人多一些,我们偶尔在别人的故事里客串一下,但终归是要谢幕的。我也该对这个江湖说再见了。
时值盛夏,气温急遽上升,我颇觉头晕脑热,一进马车就昏昏欲睡,待到中午打尖时分,才知道马车行驶的方向是四川峨眉山,因为回镆铘山顺道,故而探望一下雷攸乐,为宝藏一事致谢。
杜杜鸟不愿意回去,一路上愁眉苦脸的,和凤鸣的兴奋雀跃形成两个鲜明的极端。
我颇为好奇的问凤鸣道:“一路上就见你神采飞扬的,高兴什么呢?”
“好看啊。”他扬眉一笑,答我。
“什么好看?”我一时不解,莫非这孩子是看中泓玉,所以才这么兴奋?
“峨眉山,听说很好看。”他一脸向往地说道。
我一愣: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回答啊。
“其实天下的山都是差不多的……”
“峨眉山不一样。小时候,我听说站在峨眉山的山顶上可以望见昆仑山和圣洁的雪峰……”
我蹙眉道:“这是谁在胡说八道……”
他瞪着我:“你怎么知道是胡说八道?”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昆仑山好遥远,怎么可能望得了那么远?”
他不言语,转头望住艳少。我回过神来,看着艳少道:“不会吧?是你告诉他的?”
艳少的嘴角泛起微笑,带些缅怀的口吻感叹道:“是啊,峨眉山的高峻、神秘、空寂,风景之幻丽幽深,实在是人间仙境。”
杜杜鸟忍不住插话道:“我觉得还是山下的世界好……”他不敢大声,只在嘴里含糊地嘟嚷着:“山上冷清清的,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个人,山下有美酒佳人……”忽然见到大家都看着他,便住嘴不说了。
我转向凤鸣,非常温柔非常母性的地安慰他,道:“可怜的孩子,你既然这么喜欢峨眉山,那我们就多住些日子,让你尽情得玩个够!”
他似乎被我的语气搞懵了,只管低头吃饭,也不答话。
艳少似笑非笑看我,手握着一只碧玉茶杯把玩。
我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曲指敲了敲桌子,干咳一声道:“凤鸣,我跟你说话呢。”
他自碗里略略抬起头,睫毛覆盖住眼脸,轻声道:“我不说话是为你好,否则你今晚只怕又要不好过……”
艳少闻言差点被一口茶噎住,大笑不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稍后明白过来,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一瞬间,我无比怀念那个少言寡语、沉默内敛的凤鸣。
说起来,这一趟出行是真正的了无牵挂,全身心放松,兼之天气太热的缘故,一路上走走停停,直走了十多天,方才进入四川境内。江湖道上关于御驰山庄的事情已经传得纷纷扬扬,流言漫天,各种版本都有。
这一日傍晚,我们在一个小镇投宿,同店有几个江湖中人,一整晚上谈论最多的便是御驰山庄,说起林千易与艳少在太原的那一战,对御驰山庄可谓是极尽奚落嘲讽之能事,把艳少吹捧得犹如战神,听得我们暗暗好笑。这也难怪,江湖老大的地位被御驰山庄霸占了一百多年,武林同道们出头之日遥遥无期,有些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当他们提到林晚词的时候,态度就完全改变了,异口同声称赞,丝毫不吝溢美之词,更把聊城那一战说的绘声绘色、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至于她的美貌,那就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最后说到她的香消玉殒,五人齐齐闭嘴。好大的一片留白。
他们本来说得口沫横飞,神采飞扬,店里的人全都为之吸引,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这时他们忽然不说了,倒显得周遭好一阵安静。
杜杜鸟被他们成功的煽出两滴眼泪,啪嗒一声跌落在桌面上,格外的响。
我向来只见这小子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想不到对林晚词倒是真心,便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别难过了,像林晚词这样的仙子,连老天爷都喜欢,所以招她回去呢。”
谁知他居然难以自抑,一下子抱住我的胳膊痛哭起来。我只得好言细语地劝慰他。他却哭得越发厉害,惹来若干奇怪探究的目光。艳少的眉头越来越紧,我只好朝他无奈的苦笑。
终于,凤鸣忍不住,提起杜杜鸟的后脖衣襟,道:“你还没完没了!”说着将他一路提上楼去。
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吃点东西,忽然一阵恶心,奈何大庭广众之下只好皱着眉头强忍下去。
艳少放下茶杯,问道:“怎么?”
我道:“大概是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他稍稍沉吟,向店里的伙计问明了镇上的医馆,要带我去医生,诊断的结果居然是……怀孕了!我们俩开始都有些木木的,彼此傻看着一副似哭要笑的样子,不知所措。艳少恨不得把我当国宝保护起来,一整晚上抚摸我的肚子,那表情像个好奇的孩子。
隔天晚上,我被勒令早早上床睡觉,可是我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有动静,爬起来一看,却见他捧了一本书在灯下翻看。
我奇道:“什么书看得这么入神?”
他头也不抬,道:“《金匮要略》”
“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