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微红,道:“将主人中毒一事透露出去的人,是飞舞。”

我吃惊不小,脱口道:“为什么?”

他静默不语。

我有些明白,但仍然不敢相信。“她想借刀杀人?”

他神色黯然,苦笑道:“她自幼偏执孤傲,眼里除了主人,便再无旁人。这次不知怎么犯起糊涂,请夫人不要怪她。”

我叫起来,““我当然怪她!她怎么能拿艳少的性命冒险?”

他轻叹一声:“她是算准了不会出事,主人神功盖世……”

“他就算是神仙,她也不能这样做!”我怒不可遏,“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吗?你们俩个倒挺放心的啊,他神功盖世怎么还会中毒……”

“那还不是因为你!”他一句话说得我无言以对。

我错愕之下,忽见他左臂缠着一块白布,顿觉刚刚的话有些过分。他也觉察到自己的失言,沉默不语。

忽然,他苦笑道:“或许我是过于放心了。二十年来,我从不知世间有什么事是他所办不到的。即便群山在他眼前崩裂,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我太习惯这种感觉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叹道:“我看着艳少,你去休息一下吧。”

我重新回到房里,透过屏风看着艳少的影子,心绪渐渐安静下来。

神经一松弛,才觉出全身的疼痛,胳膊和胸口的伤都已裂开,血迹凝成黑色。

林千易这武功真邪门,像万能胶一样沾上就躲不掉。他既是白莲教的人,那么他企图控制御驰山庄便不无道理了。永乐年间,唐赛儿造反失败,她的手下想必都藏身江湖,企图东山再起吧。

不知道风净漓此刻是否已经见到朱瞻基?

我起身翻了翻日历,马上就是五月了,希望事情顺利,不要再生枝节。待艳少毒解,我便设法拐他退出江湖,不问是非,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

世上有些事情很奇怪,常常不按常理来,话说我梳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敢合眼地守在艳少床前,想着他睁眼看见我时,该是多么的感动。

谁知道,我不过是打了一个盹,再张开眼睛时,已经在床上了。

艳少已经醒了,正躺在我的身边,眨着一双浓密眼睫,笑盈盈地看定我,倒像一直守着我的人是他。我目不转睛看着他,千言万语哽住喉咙倾吐不出,有劫后余生之感。

他似知我心意,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笑道:“傻了?”

我握住他的手,亲吻他修长美丽的手指,大颗的泪珠滚落在他掌心。他的手掌微微一颤,遂即低头吻我的面颊,一双漆黑眸中尽是怜爱之意。

我心头悸动,不能自禁,眼泪一再落下。

他忽然伸手按着我胸口轻轻推拿,柔声道:“伤势未愈,不要激动。”

我感觉有一股暖流渗透周身,说不出的舒畅适意,片刻后便有极强烈的困乏之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熹微,室内一支残烛将灭未灭。

艳少闭目躺在身侧,呼吸匀净,白色单衣的微微领口松开,精悍的胸肌在红烛映照下泛出诱惑的光泽。

我痴痴看了他一会,伸手替他拉好被子,悄无声息的爬起来,准备亲自去做早饭。——说起来很惭愧,身为人妻竟从没为丈夫做过一次饭。

我正要弯腰穿鞋,忽然被一只大手捞了回去,一把慵懒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朵道:“再睡一会。”

我回身吻一下他的脸,笑道:“我去做饭。”

他微笑:“饿了?”

他摩挲我掌心的老茧,戏谑道:“舞刀弄剑的手,也会做饭?”

我笑嘻嘻地臭屁道:“我会得还多着呢。”

他倏忽起身,笑道:“好,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我连忙道:“你先躺着,做好我来叫你。”

他不理我,只管下床穿衣。

我无奈,俩人携手到灶房忙活一阵,我按照自己往日的饮食习惯,整出了四菜一汤,和热腾腾的米饭。

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草,叹道:“我本以为煎药已经很难了,原来做饭更不容易。”

我忽地想起那日在客栈,撞见他为我煎药沾了一脸的灰,心里愈加感动。

当我们端了饭菜出来,正遇着凤鸣打水洗脸,他惊得目瞪口呆,一盆水全洒在了身上。

我笑道:“快洗洗吃饭了。”

艳少不知是饿了,还是我的手艺真的很好,总之是非常捧场,倒是我自己没吃多少,看着他便觉得心里胃里都是满满的。

饭后,凤鸣拿了一大叠的信件出来,准备汇报工作,艳少正在喝茶,头也不抬便淡淡道:“稍后再说。”

凤鸣微微一怔,遂即退了出去。

我坐在对面,偏头痴痴看他。

他放下茶,握住我的手,笑着提议:“出去走走?”

我摇头。

他沉吟一下,坏笑:“嗯,那么我们继续上床……”

我笑出来,反握他的手,道:“你怎么知道解药不在盒子里?你都没有开锁。”

他微笑道:“飞舞一向好大喜功,得到解药,怎么会让天池三圣送来?”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倒是挺了解她的嘛!”

他笑道:“我已经谴她回魔琊山思过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不曾参与他的过去,赌气道:“我也要去魔琊山。”

他一愣,柔声道:“那里冷清的很,我怕你待不住。”

我笑:“跟你在一起,我不怕。”

他揉揉我的头,爽快道:“好,等这里事了,我们就回去。”

我瞪着他,故意装傻,道:“事情不都已经结束了吗?你的毒也解了……”

他站起来,笑道:“明天就回济南了,真的不想出去逛逛?”

我拉住他:“那还不如继续上床——”

他笑着将我揽回床上,春天的阳光慢悠悠的在窗棂桌椅梁柱上踽踽独行,然后一点点爬上我们的身体。我懒洋洋的靠在他胸口,把玩他一头银白柔韧的发丝,问道:“你怎么知道林千易是白莲教的人?”

他低声道:“飞舞出关后,证实风净漓的师傅确是唐赛儿。她被天池三圣所伤,立刻支走风净漓,遂即联络了两名护教法师。”

我一愣:“护教法师?就是那两个蒙面白衣人?”

他“嗯”了一声,继续道:“林千易命宋清歌等人追杀天池三圣,除了唐赛儿的原因,也是要借此重掌御驰山庄。控制了御驰山庄,确实是白莲教最好的遮掩——”

我低呼道:“对了,沈醉天说,林千易是他故意放走的。”

他笑道:“沈醉天意不在江湖,白莲教的存在对他有利无害,放走林千易倒也不难理解。”

我诧异道:“他果真意在天下?”

他沉吟道:“鬼谷盟一夜之间崛起北方,行事神秘,组织严谨,沈醉天年纪轻轻便能号令群雄,除了本身的武功与智慧外,背后必定有雄厚的财力支持,我派人调查过他的资金来源,矛头直指北元……”

我大吃一惊:“难道他是蒙古人?”

他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我皱眉,仔细想了想,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他若能收服中原群雄,日后挥兵南下自然事半功倍,他搅浑江湖的这池水,想要浑水摸鱼……但是他的长相那么妖艳,毫无北方人的粗犷霸气……

“小心想破了脑袋!”

艳少抚上我的眉头轻按一下,佯怒道:“这个时候,想别的男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笑出声来,俯身亲吻他,摸索他。

他捉住我的手,笑道:“伤口尚未愈合。”

我无奈躺回去,他却顺势在我身上探索起来,指尖有股强大的灼热力量,好似电流一般袭击而来。我忍不住叫出声来,道:“这是什么邪功?”

他眸光深沉,哑着嗓音道:“家父所创的销魂功,感觉如何?”

我无力倒在他怀里,哭笑不得道:“不会吧,他把这个也传授给你?”

他轻笑道:“他藏在书房,我偷偷瞧来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个坏孩子,好的不学,专学坏的。”

他瞪着我,哼道:“讨了便宜还卖乖。”

我全身只剩下笑的力气,窝在他胸口睡死过去。

醒来天色已晚,身畔不见人影,抬头一看,他正在坐在书桌前看一堆信件,烛光下的侧脸英挺如刀削,唇角忽然微微勾起,侧头对我一笑,漆黑眸光澄澈如秋泓。

我心头一窒,无法呼吸。

他柔声问:“饿吗?”

我点头,又摇头。

他丢下书信,笑着走过来。“不会说话了?”

我拉住他的手,老实道:“本来是饿了,但你刚刚那一笑,倾国倾城。我忽然又不饿了。”

他大笑,掀开薄被将我拉起来,往前厅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