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定他的双眼,轻轻道:“我根本就不是容疏狂!”

他微微挑眉,没有过激的表情。

我小心翼翼道:“我说出来,你不要被吓到!”

他展眉一笑,眉间重新焕发出那种不可一世的飞扬神色。“活至今日,我尚未惧怕过何事!”

于是,我将事情始末细细告知于他。他听完面无表情,眸光深邃而飘渺,捉摸不定。

室内静默。

良久,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笑道:“果然够吓人的!不过,终于了却我一桩心事。”

“嗯?”我不明所以。

他微笑道:“方怡不会爱上林少辞,不是吗?”

我惊叹道:“老天!你只关心这个?”

他反问道:“那我应该关心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些历史大事?”

“眼下我最关心的是你!”

“啊?”我喜形于色,脱口道,“那你不帮汉王了?”

“洞房花烛夜,我的兴趣仅限于你!”他说着,一把抱起我,闪入红绡帐中,横卧鸳鸯锦被之上。红烛摇曳满室春光,分外香艳,个中详情,就不细述了。

第三天下午,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他,整个大明王朝只有276的历史,汉王谋反必将失败!朱瞻基将登基称帝,年号宣德,史称明宣宗。

他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端坐亭中,白衣胜雪,宛然出世风采。

我摇一下他的肩膀,道:“你到底听见没有?”

他转头看我,眸光幽深不明,问道:“你呢?”

“我?”我不解。

他微笑道:“你是御驰山庄的庄主,我是汉王的谋士,他谋反势在必行,我们是敌非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愣住了。

他站起身,道:“疏狂,倘若我一定要扭转乾坤,你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道:“朱瞻基是个还不错的皇帝。”

他沉默一会,忽然道:“那我们各尽其力!”

我有些生气,道:“明史已有定论,我就不信你能只手翻天?”

他轻叹一声,低低道:“那要看天意,如果我避过此劫……”说着忽然住口。

“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此劫是指什么。

“没什么,有些感慨罢了。”他笑了笑,道,“我要去休息一下,三个时辰之后,再叫醒我。”

“我陪你!”我伸手去挽他!

“不用!”他笑着拒绝,“你若觉得无聊,不妨叫凤鸣陪你四处走走。”

我突然想起那份名单的事,当即点头道:“好吧!”

等他走后,我立刻发出讯号,通知蓝子虚名单到手,命他今晚子夜来取。希望上帝保佑,这份名单能暂时蒙混过关,好叫朱瞻基不要紧迫盯人,为御驰山庄争取点时间——他若发现名单是假的,也只能怪汉王太狡猾,可不能怪我不尽心。

我想了想,又把那名单拿出来看看,确定没有什么漏洞,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可谓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了——得想个法子让艳少一觉睡到天亮,不要误了我的妙计才好!

眼看天色将晚,我晃悠到厨房,却见凤鸣正在灶上忙活。

我殷勤道:“我来帮你吧!”

“不用!”他的语气冷硬,看都不看我一下。这小子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我干笑道:“我以为你的手只是用来拿剑的?”

“夫人请回避,厨房油污甚多。”

我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的走人了。唉,实在不行的话,今晚只好竭尽所能的折腾他了。谁知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顺利,他从下午到深夜一直没醒过,面色略显苍白,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不敢惊动他,悄悄下床,轻装出门。

夜黑风急,我直奔约定地点,来人却不是蓝子虚,而是一名黑衣人,头发花白,面蒙黑巾,看来年纪不小了。

“你是谁?”

“北镇抚司指挥使左旺纯。”他亮出一块银牌,一闪即收。

“名单直接交给我,无须蓝子虚过手。”

哼!牛叉什么啊!我不欲多留,也不想跟他废话,当即将那份密封好的名单抛给他。

他正欲抬手去接,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四周森寒劲风拂体,名单已被另一个人抢在手中。

来人翩然一个回身站定,冷冷道:“容疏狂,你好大的胆子!”

我看清来人,顿时大吃一惊。

月光下,凤鸣脸若玄铁,目光锋利如刀,冷笑道:“容疏狂,你敢背叛主人?”

我晕,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关键时刻坏我的好事。

我忙道:“这件事回去再说,你先把名单给他!”

“做梦!”

他从牙缝里蹦出俩个字,忽然身动如电,朝左旺纯刺出一剑,快若星离光灭,冷冽深寒之极。

左旺纯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速度越来越快,四周丛林涌动,落叶纷纷。我万般无奈,只得先夺下凤鸣手中的名单。

我一招出手,凤鸣急退数丈,怒道:“容疏狂,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凤鸣,你听我说——”

“说这么多干嘛!” 左旺纯冷哼一声,“我们联手先解决了这小子。”

这家伙居然火上浇油!

果然,凤鸣怒极而笑,挺身出剑,锋利寒芒直逼肌肤。

我既不能帮他对付凤鸣,又不能直说这名单是假的,一时真不知如何时好。看左旺纯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势,想必今晚交不了差,朱瞻基肯定也会要了他的小命。可他要对付凤鸣谈何容易?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相形见绌,渐渐不敌。

他一边招架,一边叫道:“容庄主,你为何袖手旁观?你难道忘记——”

话没说完,忽然闷哼一声,肩膀中了凤鸣一剑。

不行!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我飞身截住凤鸣的剑势,使出流云出岫指捏住他的剑锋,对左旺纯喝道:“快走!”

“那名单……?”这傻鸟眼看性命不保,还想着名单。

“我自有办法!”

他立刻飞身而起,离弦之箭般掠过湖面,渡水遁去。逃跑的武功倒是一等一的。

我回过头,忽觉面上一凉——凤鸣的剑尖直指眉心。

我惊叫道:“喂!你还来真的?”

他冷冷道:“主人为你身中奇毒,你竟恩将仇报——”

“身中奇毒?”我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冷笑。“若非主人替你疗伤,你此刻早已名丧黄泉!”

“怎么说?”

“你进过求真阁,还装什么蒜?”

我糊涂了。“这跟求真阁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收起剑,冷笑道:“你身中剧毒,主人为了救你,不得不将毒转吸到自己身上。有关毒药的来源、毒性、涉及人物等全都记载在风净漓的档案里,你会不知道?”

我一呆。原来风亭榭没有骗我,只是他不知道,这毒已经转到了艳少身上。

“那么,他的头发……不是因为沈醉天的……?”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凤鸣冷哼一声:“沈醉天算什么东西,他的玄冰寒玉掌对主人根本不值一提。真正厉害的是你身上的剧毒,为了控制此毒蔓延,主人一夜白头。”

我又是一呆。

难怪他最近容易疲惫?难怪他越发纵容我?原来时日不多的人是他!我感觉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脚底有股冷气直往上冒,挡也挡不住。

“这毒当真无解?”

他看着我不答,忽然说道:“现在你已经都知道了,立刻自刎吧!”

我一呆。

他转身不看我,冷冷道:“你是主人心爱之人,我不想亲手杀你,更不想他知道真相后难过,所以请你自刎向主人谢罪!”

“名单是假的,蠢蛋!”

我抛下一句话,飞身而回。

刚进院门,就见艳少一袭白衣坐在庭中,微笑看定我,月光下的容颜,温润如玉。

这一瞬间,我忽然异常镇定。我走向他,步伐稳定的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淡淡道:“我醒来没看见你。”

我轻声道:“我出去办点事。”

他抬手倒了一盏茶:“不累的话,陪我坐一会。”

我坐下。“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办什么事?”

他微笑。“就你那点小计俩,还想瞒我?”

我也笑。“我又忘记了,你是无所不知的。”

他不语,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院中桃花开的正盛,清香靡靡,偶然一阵夜风袭过,粉色花瓣纷坠似霰,有几瓣残红翩跹落在他的发上,那一小抹浅嫩的红衬着满头流瀑般的白,静美以致令人心惊。

他低声吟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我像被人当胸灌了一壶烈酒,胸口灼热至疼痛,呼吸维艰。

终于,我忍不住道:“那毒真的没有解吗?”

他面若冰封镜湖,淡淡道:“尚有机会。”

我惊喜交加。“这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我们立刻去找。”

他微笑道:“目前只知道此毒来自白莲教,具体是什么毒,尚不清楚。我已命飞舞出关追查,想必很快会有消息。”

我震惊,道:“难道风净漓的师傅是白莲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