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定泗想了一会儿,才问:“可能是什么问题?”
“我初步猜想,是人格分裂症。”Eddie说出了自己判断的依据,“催眠确实可以尘封人的记忆,但不是百分之百有效,我们经常会针对一些PTSD患者进行催眠治疗,让他们忘记那些糟糕的经历。但是这样的治疗不能一劳永逸,患者还是会偶尔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这个时候就需要进行下一次的催眠治疗。”
“但是你这几年里从来没有接受过第二次治疗,也没有受任何影响,所以我推测,你们应该是有两段独立的记忆。人格分裂症患者,几个人格之间的记忆都是独立存在的。当然,人格分裂也会用催眠的方式进行治疗,一般情况下,治疗成功的话,不出什么特别的大的意外,另外一个人格就不会出现了。”
Eddie很仔细地给傅定泗分析着情况。
傅定泗对这一方面并不了解,但Eddie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傅定泗从来没想过这种电影里才有的情节竟然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他捏紧了拳头,手背上血管凸起,眼皮也在跟着跳。
沉默良久,傅定泗才问Eddie:“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个人不是我?”
Eddie笑着说:“当然,从社会学的角度上来说,你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他自己的交友圈,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们只是共用一具身体而已。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你们确实是同一个人。我知道这有点儿难以接受。”
“当然,我不太清楚你现在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这个就要问你的家人了。”Eddie说,“你先考虑一下要不要催眠吧,我必须把风险全部告诉你。如果你接受催眠的话,很可能你就不是你了。”
傅定泗当即就理解了Eddie的意思:“你是说,他会回来?”
Eddie点头:“非常有可能。记忆一旦苏醒,你的身体就会被侵占。当然,他回来以后,你也是可以出现的,总之……会比较混乱。”
“你周围的朋友们,可能不太能接受这件事情。”
毕竟这种病不常见,大家对于这种病情的了解基本上都是从文艺作品里得到的,现实生活里遇到的话,没几个人能真正坦然面对。
Eddie医生说完这番话以后,傅定泗很长时间都没吭声。
对于他来说,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
他的身体里,住过另外一个人。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Eddie不会骗他,也没必要骗他。
他之前失去的那些记忆,究竟是属于他的,还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之前跟宁皎依有纠缠的又是谁?
太多太多疑问了。
Eddie看出了傅定泗的惊讶,他抬起手来,友好地拍了一把傅定泗的肩膀,笑着宽慰他:“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知道这种事情很难接受。”
“先试试吧。”
傅定泗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尝试催眠。
他知道要承担风险,但他更想知道他和宁皎依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没有谁希望自己的人生有二十多年的空白,他不想再被众人隐瞒着,他只想明明白白地活一次。
没有人愿意告知他真相,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探求。
Eddie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快做了决定:“你不再考虑一下了?风险很大,万一你就此消失,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不用考虑了。”傅定泗对问Eddie:“多久能有效果?”
Eddie:“这个不一定,你可能要定期过来,先做一个月试试看吧,如果中间对你的身体有损害,我会随时叫停,希望你配合。”
傅定泗:“嗯,谢谢。”
……
傅定泗在Eddie的诊室呆了两个半小时。
傅定泗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傅启政已经走了,傅定泗直接打车了傅启政的公司。
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午饭时间。
傅启政见傅定泗脸色这么不好,便问:“怎么了?不顺利?”
傅定泗盯着傅启政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哥,你觉得我跟前几年比起来有变化吗?”
傅启政被傅定泗问得懵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定泗:“你想想。”
傅启政陷入了回忆。
傅启政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来纽約了,跟傅家那边的接触不是很多。
他跟傅定泗感情还不错,隔一段时间可以见上一次。
傅定泗出事儿之前是独立创业的,当时傅启政给过他不少建议。
那个时候……
傅启政仔细想了想,那会儿,他确实是跟现在有点儿区别。
那会儿傅定泗对人挺热情的,话也比现在多,也比现在会来事儿。
若不是傅定泗这么问,他还真没反应过来,只以为他是车祸之后失忆了导致了性格的变化。
“性格确实不一样了。”傅启政说,“你以前话比现在多,对人的态度也比现在热情一些,不过医生也说了,你车祸之后手术受了影响,性格变化是很正常的,不用想太多。”
“不是性格变化。”傅定泗看着傅启政的眼睛,将Eddie医生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是因为,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傅启政身体一僵,脸色有些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定泗说:“Eddie医生刚刚给我做了检查,推测我有人格分裂症,车祸前,应该是另外一个人格,我是车祸以后才出现的。”
傅启政:“……”
这么玄乎的事儿,竟然被他给碰上了?
傅启政自认为经见的事情多了,但这么离谱的,还是头一回遇上。
而且,之前傅家的人并没有跟他提过这个。
但傅启政知道Eddie的水平,他肯定不会拿着没有把握的事情说。
一般他说出口,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九成。
“说不定是诊断出了偏差,如果你真有这情况,你爸妈不可能不告诉我。”傅启政问傅定泗:“Eddie应该还跟你说了其他的可能性吧?”
“没有。”傅定泗摇摇头,“他说了,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傅启政揉了揉眉心,“但你爸妈都没跟我提过,揽淮也没说过。”
傅定泗:“因为他们不想让你知道,更不想让我知道。”
傅启政:“那Eddie那边还说了什么?给你治疗建议了吗?”
傅定泗:“他说当年催眠治疗主要是尘封那个人格的记忆,如果我再接受催眠,那个人可能会回来。”
——那个人会回来,就意味着现在的他会消失。
傅启政听出了话外音,表情更加严肃了:“你再考虑一下。”
傅启政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涉及到人格的转换,要牵扯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而且,当初傅家的人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傅启政给傅定泗分析:“他们选择留下你,一定有原因,医生肯这样做,也说明你是最适合做身体主人的人格,一旦之前的那个人格回来,你就彻底消失了。彻底消失的概念,你懂?”
“你现在有些冲动,考虑一下再决定吧。”傅启政暂时没办法认同傅定泗的做法,只能尽可能劝他冷静。
然而,傅定泗那边根本没有听进去傅启政的话,“我已经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