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03

卧马沟的冬天 刘裕民 5304 字 8个月前

郭安屯从栅栏门里冲出来,二话没说,举起拳头照着彩兰的脸面就是一拳。那恶恶的骂声就像断了电的留声机,嘎吱一下就没声了。郭安屯重重地在彩兰脸上打了一拳,这还不算,不等她反应过来,扯住她的头发就往回拽。彩兰这时候才后悔起来,她只有挨了暴打才会后悔。她知道他动了手她就不能再反抗,越反抗他下手越狠,她只能忍着。彩兰半弓着身被郭安屯揪扯着头发从偏坡上下来,回到窑里彩兰以为一顿饱打是少不了的了,没想到郭安屯把她扯拽到炕上,就再没动手,他只是一锅接一锅地抽旱烟。彩兰滚到炕角旮旯呜呜地哭,郭安屯把烟抽够了,彩兰的抽泣也平缓了。郭安屯这才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几天没挨打你就长本事了,敢到偏坡上去叫骂了。”

彩兰见他再没有动手,就壮着胆反犟地说:“你锄地也不能锄到寡妇炕上去,你炕上又不是没有女人。她正经地方藏着捂着不让你弄,撅着个臭尻眼让你弄,你就不嫌那地方脏。”

郭安屯嘿地一下笑了,问:“你咋知道是往尻子里弄的?”

彩兰是个顶没出息的女人,她竟然也跟着笑了,还说:“你以为自己干下的日脏事就没人知道。”

郭安屯抬头看见自己的身影这一阵正好影照在窗户纸上,再一回想在马桂花窑里干那事时灯盏放的位置,就知道他和马桂花翘撅着时不小心把影子照到窗纸上了。郭安屯拿烟袋杆在彩兰伸开的腿上敲一下,还很有理地说:“人家看上你男人的本事了,还不好。再说我也不全是为了我,我更多的是为了咱儿子的将来。”

彩兰瞪直了眼,不知道他说的这是啥歪道理。郭安屯再接着悠悠缓缓地说:“别人为老婆生不下儿子熬煎,我却为老婆生的儿子多熬煎。那个儿子将来长大不要一座院子,不要一个媳妇。娶媳妇盖厦想起来害怕,现在咱不早点下手,等啥时候呀。马桂花的茅茅和咱家老二土改正好是一对,我和她好是为了给咱占住一个儿媳妇。你知道不知道,憨女人。”

彩兰也是这中条山上长大的人,她当然清楚山里一个男娃说媳妇是多么的难。她哥哥当年就死活说不下媳妇,最后就拿她和郭安屯的妹妹换了亲,山上这种换亲的事太多太多了。听郭安屯这么曲曲弯弯的一说,她也就关心起来,儿子的将来比自己的现在重要,她问:“最后你们是咋定的?”

郭安屯很豪气地说:“那还用说,你想我把那事都给她干了,她还能不听咱的。”

“死鬼。”彩兰扭脸骂一声。

郭安屯哄骗着再说:“明天出了门可不敢再驴毬马毬地骂了,人家马桂花是你的亲家母,你得往高里抬举人家。”

“哼。”彩兰鼻子里哼出两股气,算是消了火。没有了火气,她就想起来刚才在马桂花窗纸上看到的那副像电影一样的画面,就有些不服气她的亲家母,就也想尝尝让男人日尻子的味道。彩兰扭扭捏捏地一说出来,郭安屯就哈哈地笑了,腰里的那脬货还没有甩出去,东西还能硬起来,于是两个人就那样来了。彩兰学着在亲家母窗户纸上看到的样儿,手扶住一尺高的炕围眼墙,弓弯下腰,把肥肥的尻蛋子高高地翘撅起来,让他弄。当他从后面进入时,她咦地叫起来:“咦,咋进的还是这地方?”憨女人,她以为从后面就真的进到臭尻眼里去了。

第二天卧马沟就有好多人跟到后沟去看牛三娃割漆,许多人都动了心思,过去这一坡漆树林是郭财主家的,别人只有看的份儿,谁也不敢冒然闯进林子里去割一碗漆。过去人们也穷,活着连肚子都吃不饱,谁还管死了的事。死了一叶破烂席子一卷就打发走了,用不上漆,割下生漆还没地方抹呢。过去只有郭财主家才割漆熬漆,一遍遍地往柏木棺材上推抹。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土地的贫下中农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日子一天天地扎实起来,各种想法慢慢也就有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芝麻开花节节高,谁不想往金光大道上的好日子里奔,谁想让自己的老人下世的时候再卷一叶烂席片子。翻过身来的贫下中农们,现在好些家都给老人置办下棺板了,也就想着要上后沟漆树坡上去割漆,这漆树坡再不是郭家一姓的林子了,现在它是卧马沟大家共有的林子。谁都有权上来割漆,只要愿意。

人们跟上来看,就是在做这方面的准备。尤其是吴虎林,他寸步不离地跟在三娃身后,看的最仔细。卧马沟土改以来就数虎林家的变化大,如果照着土改时的标准算,他现在已经达到富裕中农的水平。土改前他和大家一样也是家徒四壁的赤贫,滩里没地,圈里没牛,只有一身扛长工的穷力气。在这短短的五六年里他就彻底翻了身,虎林家殷实富裕起来的好日子,是他们父子干出来的。这年头只要破了命肯干,日子就能红火起来。虎林家全都是硬个锃锃的劳力,没有一个拖累吃闲饭的人,虎林又会算计,几年下来他就又置骡马又置地,还给老人卖回来一口桐木棺材,桐木虽然不能和柏木比,但毕竟也是一副棺材板。虎林爹万泉老汉,在土改前那里还敢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在做梦。可是现在它就实实在在地摆在自己的窑里。给老人置下棺板,虎林就想着也往上推漆。他要跟着牛三娃把全套的割漆熬漆推漆的手艺学会,以后也要年年上来割漆,要像过去的郭福海一样也要整一副十八道生漆的棺材板出来。吴虎林发家奋斗的目标就这么大,过去上房院里的郭福海就是他瞄准的榜样。啥时候能把家业扑腾的和上房院里的郭家一样,他就没有任何缺憾了。

“三娃,来,让我给咱试火几下。”虎林跟着细心地看了一阵,就想亲自操割刀。三娃笑笑把手里的割刀给了他,然后就像昨天把着手教吴根才那样再教起他。

郭安屯今天也跟着人群到后沟里来了,但他不是为了看三娃割漆,他没有吴虎林那样发家致富的高远志向,也没有看热闹的闲心。他是为了马桂花的事来的。一上来他就拽着吴根才坐到一块光板板的石头上。吴根才就想他是有事,会是啥事?是马桂花的事,夜黑间他和三娃从偏坡马桂花哪里回来没一会工夫,就听见彩兰在偏坡上驴毬马毬地骂起来。他当时就想这是马桂花沉不住气,他们一走她就把郭安屯叫上去商量去了,彩兰争风吃醋吵起来了。他本来还想出去劝劝架,可偏坡上的骂声一下就没有了,于是他就没有出去。他不是为这事还能是啥事,他还不知道他郭安屯有几根弯弯肠子。

吴根才跟着郭安屯在漆树坡边的一块平板石头上坐下,点起一袋烟,等着他说话。昨天他和牛三娃碰着喝了一碗酒,成了儿女亲家,他就想帮着三娃把这事说成。他知道郭安屯和马桂花的那层关系,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是有影响力的,从他这里也许能更多地了解到一些马桂花的真实想法。

郭安屯也点一袋烟,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后,说出来的却不是马桂花的事,而是那副推了十八道生漆的柏木棺材。他说:“你真有孝心,那副棺材都推了十八道生漆了,你还想着要往上再推呀。”

郭安屯没有说马桂花的事,而说的是这。这就让吴根才感到有些意外,也多少有些紧张,他敷衍地道:“闲着没事,再往上推一道漆,总没啥坏处吧。”

郭安屯压低嗓门故意有些神秘地说:“未必就是好事,有些人在下面说闲话哩。”

“说啥闲话?”郭安屯一下就说到吴根才的短处上。他最担心的就是人们拿这副棺材板说事。闹土改的时候他是农会主席,在浮财分配上难免有点私心,他就怕过后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是给你提个醒,闲话怕啥,有我给你挡着哩。”郭安屯又变了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