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在跑着,沉重地跑着,他背着一个受伤的战士,奔跑在小巷的黑暗。
打到现在,算上背着的伤员,三班总共剩下四个人,另外两名战士被马良命令先走,他背着伤员渐渐落后。
就你俩?刘坚强问那两个说出了口令跑过来的人影,随着距离接近,注意到了隐约系在他们左臂上的白色布带。
我们班长在后头。
他还活着?刘坚强推了手下唯一的战士一把:你们三个赶紧走,从侧面冲进城门洞去!距离够了别忘了先朝里面招呼,快走。
三个战士跑出了墙角,猫下腰,借着黑暗,听着空气中的偶尔呼啸,开始朝城门口狂奔。
不远了,面前这片房子就是二班的地方,过了这里五六十米远就是城门,只是这附近现在看起来没有一间完整的屋子,被掷弹筒砸得满目疮痍面目全非。
甩着长腿,沉重呼吸着刚刚跑过一个转角。
咣啷啷——某个硬物飞过了街,越过了街边的一排房,摔落在黑漆漆的瓦砾间。
轰——
爆炸激起的碎砖乱瓦打得马良重重跌倒,脑海里被震荡得嗡嗡响,迷失在更加黑暗的灰雾空间里。
试图拉扯滑落后背摔在身边的伤员,感觉到他的躯体已经变得僵硬,他死了,不知道他是在路上就死了,还是死在刚刚,黑暗中的马良很颓丧。
一截翘在废墟外的尖锐木条在马良重重摔倒时穿透了他的左腿,把他钉在地上了,他没法再奔跑了,他失去了最擅长的事情,所以颓丧。
木条从腿里抽出来的时候他痛苦地低吼在黑暗里,几乎咬碎了牙,他不是因为痛苦而痛苦,他是因为失去而痛苦。
你这废物!范围内尘土落尽后,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这样说着。
刘坚强沉重地奔跑着,他背着马良在黑暗里拼命跑,尽管早已精疲力竭,尽管早已力不从心,尽管遍体鳞伤,起码他还能跑。
转过前面的墙角就是最后一段街,是大街与城墙根儿下那条路的交汇开阔处,只要在黑暗里冲过这段三十米的开阔地带,就可以冲进城门里,这是最后三十米。
前方突然亮了,明晃晃地亮,刺眼地亮,城门口一瞬间被照耀得异常清晰,连一条条砖缝都清晰可辨。
意识到八路不会再有其他方向的进攻,作为预备队使用的宪兵队终于来了,他们刚刚到场,急中生智打开了几辆摩托车的大灯,顺着街,把城门洞照得如白昼,那一整片范围都跟着照亮了,惨白惨白的。
门洞里的机枪瞬间被弹雨压制了,城墙上的四班也已零星,刘坚强和马良眼中这三十米的空旷,变成了不可逾越的刑场。
靠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墙角,刘坚强做了一个最大限度的深呼吸。
省省吧英雄,过不去,咱俩会变成筛子。马良笑了,出口阻止了准备背着他冲向光明的刘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