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一,丙戌日。
昨日夜宿东甸羁舍,没了沃汤泡脚,寒燎晨起的时候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夜间下了一场碎雨,但羁舍四壁只开了一扇窗,风不得进,户外虽是秋风秋雨,屋内却有比夏日更难耐的燥热。
一早起来,寒燎觉得身上滑腻,叫人送来水擦身子,面壁对着寒浞的神主牌位沉思良久。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即便人在路途,寒燎也不肯稍有懈怠。
他让自己沉浸其中,努力告诫自己,欲成大事,心中要不悲不喜。
东甸的羁舍在北郭氏的村邑中,王室便将这一家羁舍交由北郭标打理,北郭氏每年因此从王室得些粮米肉食,因此分外殷勤。得知寒燎起来,又叫人打了水,连声说简慢贵人,又连忙叫人送来朝食。
朝食最后没有吃成,寒燎才抬箸就得到一个消息,计平的消息:
门外寒望来报,说昨夜派出联络的二人已经联络上了计平。计五昨日在索氏邑起了包袱,留宿姚氏村邑,今日回索氏邑取了马匹,大约会在午后启程回王都。
“天助我也!”
得到消息的寒燎心中大喜,将手中筷箸扔在几上,从索氏邑回王都,北郭氏的村邑虽非必经之路,但相隔不远。
“若是现在赶去索地,尾随那厮脚步,自然会慢些脚程,但中途拦截,却不必去索氏邑,”寒望得计平的话,知道该如何向寒燎建议,心中得意不免显在脸上,“从这里有一条小路正好可以插到小五前面去,恰好是一条直线。”寒望边说边比划,欲在寒子面前表功。
“你是说,你一直跟着计五,而计五已经翻出之前所藏之物了?”寒燎却转头问跪在案几前的计平。
“是!”
“东西都随身带着?”寒燎语气在自己也不察觉时,变得有些急切起来,连连发问。“可知他欲何往?”
“回禀寒子,小五在起出藏物后,一直未曾离身。从方向上来看,他是去往大邑商。”计平回道。
“也就是说,若是此时派人往南,刚好能够阻截到他?”北郭村邑在索氏邑略西北的位置,计五西去王都,必然会从北郭的南边经过。
寒燎急切地希望能够手诛计五,他极力忍住要即刻带着人去追捕的念头,用尽量平缓的语调缓缓对寒务说:“找到他,找回那件东西,让他死在我寒氏的射术之下!”
伟大的浞,是后羿的养子,更是跟着后羿学射的生徒弟子,寒氏一族,向来以射术自傲!
寒燎压抑住心头的火,温婉着说话,对一路追踪循迹的计平很是嘉勉了一番,言辞中暗示会让计平顶替计信,当计族的族尹。
想到计五这些天给他的煎熬,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居然死在计五箭下,寒燎肌肉紧绷,浑身颤抖。
立国是大事,寒燎还有很多事要做,但若能手刃计五,他愿意为此耽误几天时间!
计五中午启程,寒燎心中估算,还有些时间,马上叫来觋人,让觋人为他占卜吉凶。
在觋人来的时候,他已经强压抑住内心愤怒,变得平和而雍容。
“我的杀子仇人,盗了我的物件,便在不远处,我欲前往,未知凶吉,请先生为我一卜。”
觋人受命,揲蓍草而卜,得了一个“剥”卦:
“数穷致剥而终吝。”
觋人看着案几上的蓍草,道:“剥乃剥落之剥。”说罢住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