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燎没有注意到寒布的心思,看了看计信,示意计信继续说。
“计平他们到易地的时候小五已经离开,原本是没法赶上的,但是他们在易地犯了一桩事,易地的人一直在追着不放,计平才来得及赶上。”
“犯事?”寒燎轻声问,“什么事?”
“易地的人正在追逃奴,被小五三人撞见,双方不知为何起了冲突,与小五同行的一个大汉,不问缘由,一棍将族尹的儿子给打死,易族的人就一直紧追不放。”
“身为逃奴,却四处惹事,这人也是不怕事多。”寒燎表示了轻蔑,追问:“现在呢?”
“小五到了泞地。”计信道。见寒燎不说话,又接着说:
“小五逃过了界,易地的人就没有继续再追。计平手下只有两个人,那大汉武功高强,加上小五,怕对上了并无胜算,所以只远远跟着。”
寒燎点头,心思急转。
计信来回报,自是人没跟丢,但明显计族的人不足以对付小五了,他在想,如何才能抓住小五,把面具和诏书拿到手,让光复寒氏荣光的伟业在他手上辉煌光大。
“计平追到泞邑,看小五三人住下了,计平派人来回报,他自己在那边继续缀着。”
“哈哈,好!计平处置得当,正该如此。”寒燎对自己的大腿重重地拍了一掌,大笑。“待此次功成,有赏!”
计信闻言,眉头一动,连忙俯首,说:“计信代族弟谢过寒子!”
若是此次功成,能得寒子赏赐,自然最好。但计信更在意的是,这次追踪计五,族中精壮的损失不小,而且,他当族尹的第一个冬天很快会到,族中的过冬食物准备,他心中完全没底。
计信心中暗恨那个让他几乎是出动族中所有精壮的小五,对面前的寒子也是恨在心中,只是不敢说出来。
寒燎并不在乎跪伏在面前的计信的心思。
虽然族尹是按顺位继承,但他施加影响,让族中的长者推举,也无不可。计春接替老族尹才两天,甚至还没正式执掌计氏的印信,就死在逃奴箭下,按说轮不到计信,不也是他一力促成的么?
这个计平虽然没见过,但先捉光头、再追小五,倒是能干,有机会将计平提携一下,自是寒燎的酬功原则。
寒燎对他唯一的儿子说:“你立即带几个好手,和计信赶到泞地去,务必把小五给生擒回来。”
寒布犹豫了一下,对喜形于色的父亲说:“前些天,因薄姑国的事,父亲已经派回去一些人了,这次……”
“都带走!”这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呢?寒燎挥手打断儿子的话:“若是这次无法得手,天宽地阔,以后如何找得到他!”
说完,觉得语气不够,又加了一句,对二人说:“若这次还不能捉了小五回来,你们也不用见我了!”
“千里潜行,千里追踪,仍被找到行迹!”寒燎不再压抑内心的狂喜,站起身来,仰天而笑,大声说:“可见天助我!天助我也!”
他起身出门,完全没看到二人看他时异样的眼神,也完全忘了就在之前不久,他在南厢房中跪在着伟大的浞的灵位面前,还在想不能让青铜面具蒙蔽了双眼的事。
日中之后,寒布便带着四个族中好手,和计信的人一起去了泞地。寒布好几次想开口说寒白已经死于小五的箭下,但看着父亲炽热而坚定的眼神,终于没有说出来。
送儿子走的时候,寒燎再次想到要把夺回面具的事放一放,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熠熠看着寒布,希望这一次,寒布能从小五的手上夺回面具和让国诏书,夺回属于寒氏的无上荣光!
如此天赐良机,寒燎如何放得下!
他再三告诫寒布和计信,这次派去的人够强,任小五天大的能耐,也无法逃脱。但要活的,死人不会开口——若是小五死去,而且面具没有带在身边,他就永远与那两件代表王权的物件失之交臂了。
寒嬉从王宫回来,脸上带着喜意。寒燎微笑看着一脸喜气的女儿,心中充满慈爱,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太多理会女儿。
“寒布回来,还要再问他一次。”寒燎心中想着儿子和亚进女儿婚事的可能性。
正想着,亚进府上来人,说亚进大人有请,备了美酒美食,有事相商。寒燎略一思忖,明白亚进是为何事相请,如今能让亚进求到自己的,只能是薄姑国的事。
走出门,踩着庭中的落叶,一声声轻微的脆响。一阵风起,卷起几片黄叶,旋转着,腾跃着,飞到半人来高时,又飘摇着落下。
他来王都的时候,正值盛夏,才一转眼,已是萧索的秋。而他的计划,却一件都还没看到曙光——除了代表王权的面具。
寒燎拾起一片落叶在手中把玩,想着寒布去后泞地可能发生的事,对面具的回归充满信心。
他摇摇头,丢开萦绕心头的泞地,走出大门。
在亚进府前高大的牙旗之下,寒燎看到右相的马车停在门前,明白亚进今日请他的用意,果如他所想。
目前,大商对北有伐邛的战事;西南方,伐犬的大军才刚刚出发。而东边,薄姑国主薄明之子已经篡立,形势对第一顺位的继承人薄丑——薄明的弟弟、亲商的亚丑很是不利。薄姑国紧邻的莱国和人方,都希望和商王室不那么亲近的薄冲能够即位。
他隐约猜到,今日亚进请他来,必是为了薄姑国的事。
稍事寒暄,他和亚进对面分头落座,在下人们在案几上摆满了各色吃食后,亚进挥退舞者和身后侍应的小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印证了寒燎所料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