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休闲装,没有系领带,刻意收敛了平日在公众场合那种标志性的强大气场,但那份久居上位者沉淀下来的、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依旧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挥手制止了门口安保的敬礼和问询,独自一人,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那间冰冷、压抑的审讯室。
门开合的声音惊动了蜷缩在椅子上的石艺馨。她像受惊的动物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在接触到马芸身影的刹那,瞬间凝固、收缩,然后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她以为等来的会是更残酷的审讯,或是冰冷的拘押通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座她曾仰望、攀附,如今却恨之入骨的金字塔尖人物——马芸本人!
“你……?”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只能挤出嘶哑的气音,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仿佛眼前的是择人而噬的猛兽。
马芸没有立刻说话。他缓步走到桌边,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被揉烂的纸巾团,扫过石艺馨那张被泪水和绝望彻底摧毁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刘刚那种冰冷的审视,也没有虚伪的同情,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仿佛在看着一件价值连城却即将被打碎的瓷器。
他拿起桌上那盒没怎么动过的纸巾,抽出一张。
然后,做了一件让石艺馨大脑瞬间空白的事——他微微俯身,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和,亲自用那张柔软的纸巾,极其仔细、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晕开的眼线污渍。
他的手指干燥而稳定,触碰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暖意。
“艺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地盖过了石艺馨粗重的呼吸声,钻进她混乱的脑海深处,“我知道,委屈你了。”
这短短七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石艺馨用愤怒和疯狂筑起的堤防上。委屈?这个词从马芸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力量。
她所有的指控、所有的恨意,仿佛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瞬间消解了大半。
她呆呆地看着他,身体僵直,忘记了躲闪,也忘记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理解”的微弱渴望。
马芸将用过的纸巾轻轻放在桌上,动作优雅得像在摆放一件艺术品。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那目光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压迫感,反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包裹、安抚。
“这些年,为了集团,为了开辟新的业务线,你冲在最前面,做了多少事?担了多少压力?流了多少汗,甚至……”他微微停顿,意味深长,“流了多少本不该流的血?我都看在眼里。”
石艺馨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在灰色地带搏杀的日日夜夜,那些为了业绩不择手段的“功勋”,此刻在马芸低沉的话语中被重新唤醒。是肯定?还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