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会对我发脾气了。”
白妞仍不理他,只是哄着孩子。
“我有杀齐子概的机会。”
白妞停下动作,难得地望向丈夫。
“他犯了事,他女儿是蛮族奸细,人头被挂在三龙关示众,他也被流放到昆仑宫,这是大好机会。”
白妞又低下头,没再说话,彷佛觉得在这件事上跟丈夫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唇舌。
一直是这样,整整三年,没必要时,白妞不会跟他说一句话,饶长生试过三个月不跟白妞攀谈,也试过假意勾搭别的女人,白妞始终如一,没多一点关心,也没少一分冷漠。
“你觉得我不会成?”
“你亲眼见过齐子概的武功。”白妞道,“你觉得自己摸得着他一根毛?”
饶长生咬牙道:“我有整个山寨!”
他说完就径自离去,派人把丰玉京与老癞皮叫到聚义厅。
“寨主,你疯了!”自从上次劫掠华山车队以来,这是老癞皮吓得最厉害的一回,甚至更厉害,“你想杀三爷?!”
“老癞皮癞子长到骨头里了,不跪地上扭两下不舒坦?我爹、白妞的爹、你兄弟老婆儿子都死你那三爷手上!”
老癞皮垂下头:“那些铁剑银卫未必是齐子概叫来的。”
“他跟李景风前脚刚走,铁剑银卫后脚就来,有这么巧?”饶长生道,“老癞皮,你老到连屌气都没了?”
“我们打不过三爷。”老癞皮道,“刀口上的命,刀底下的魂,人死如烟散,老寨主不想我们替他报仇。”
饶长生暴跳如雷:“他娘的轮到你替我爹说话了?还替他教训儿子?!”
老癞皮见他暴怒,叹了口气,摁下劝言。
只听丰玉京问道:“你想怎么做?”
“齐子概就在昆仑宫。我们有两千人,齐子概能打两千人?”
老癞皮吃惊道:“打昆仑宫?那里有铁剑银卫驻守!”
“昆仑共议换地方了,现在没多少人在那。当初山寨只有两百来人都敢劫华山车队,现在有两千人,几百个铁剑银卫打不下?”
丰玉京道:“两千人的队伍进发必定引人注目,这不是打劫,是打仗。陇南到昆仑宫有一千多里,道路曲折,不能带着干粮帐篷就出发,粮草接济不上。”
“我们劫了很多粮。”
“让山寨里的人吃草?”老癞皮道,“带走了大伙吃什么?”
“即便这样也到不了昆仑宫。”丰玉京道,“抵达前就会被铁剑银卫发现。”
“队伍分散走,骆驼拉箱子,里头装粮草帐篷,弄几件体面衣服伪装成商队,当初劫华山粮车就这么干的。临近昆仑宫,入了山,就不怕撞上铁剑银卫。”
老癞皮道:“两百人跟两千人差得可多了。”
“有人这样做过。”饶长生道,“让士兵装成商客百姓过河。”
“那是训练精良的队伍。”丰玉京沉思着,“我们的人没这么精良,只能打野仗,行军号令还不行。”
“这两年我把饶刀山寨整治得有声有色,为的就是替我爹报仇,为山寨报仇!”饶长生话语一顿,“崆峒不过是唱出戏,齐子概用不了一两年就会回三龙关,到时还能报仇吗?”
丰玉京道:“寨主太心急了。”
饶长生怒道:“要是行不通,我就死在道上,山寨归你!”
丰玉京沉思片刻,道:“初春积雪未消,上昆仑宫不易,缓几个月,也好把队伍练起来。”
这下换老癞皮跳起来:“丰玉京,你还当真要干?!”
丰玉京道:“山寨只有一个头,头望哪,就往哪走。”
饶长生摁住丰玉京肩膀:“兄弟,谢了。”
丰玉京看着饶长生:“粮草不够,山寨里还有些红货,我们先去见边先生,准备粮草兵器。”
饶长生走后,老癞皮按捺不住,揪着丰玉京骂道:“丰玉京,你安的什么心?”
丰玉京道:“寨主想报仇,你要能劝住他就去劝。”
老癞皮只能无奈。
※
长桌另一边,边迁如常眯起那双鼠目,用细长手指勾着条珍珠手链反复看。
每回与边迁交易,饶长生只会带两到三个随从,免得引人注目,后来红货多,就多带几个如老癞皮这般信得过的人。攻打昆仑宫的事必须保密,只有老癞皮与丰玉京两人随行。
“这批货值二百两。”边迁将手链放回桌上,混在一小堆珠宝玉石当中。
“这么少?”饶长生吃惊,“以前至少五六百两!”
“红货的规矩是三成,我见你英雄年少,给你优惠,才用九成价收。现在饶刀山寨是陇地最大的响马,我下的本钱也该收回利息。”
“不能添些?”饶长生问,“山寨人多,花费大。”
“饶寨主,山寨早敷余了。”边迁道,“你不能刮那边的地,喝这边的血,两头没本买卖,还不若把我劫了。”
“边先生这话说重了。”饶长生很是恭敬,他只有这条销赃门道不说,兵甲器械粮草衣服都得靠边迁采买运送,这人得罪不得,再说自己确实不占理,“行,那二百两都换干粮。”
“没有粮食。”
“没粮?”饶长生愕然。
边迁道:“这一年仗打得凶,不只粮价涨,还缺粮。”
“唐门没战事,而且战事已经结束……”
“青城正在囤购粮草,现在要买也买不着。我可以给你银两兵器,米粟肉都没有。”
饶长生无奈,只得要了弓箭,好歹这对攻打昆仑宫也有帮助。
边迁指着丰玉京道:“拿着这批货,跟我来。”
丰玉京望向饶长生,饶长生略一点头,丰玉京收起桌上珠宝,跟着边迁来到庄园外的廊道上。
“他想打铁剑银卫?”边迁领着丰玉京来到仓库,打开库房,随口问道。
“齐子概在昆仑宫,他急着报仇。”丰玉京恭敬得像是仆人回答主人的问话。
边迁接过那批红货,随手扔在仓库一角,再没看一眼。
“这支队伍需要更多训练,现在太安逸了。”边迁将库门掩上落锁,“这一年我们损失很多人,不能再惹麻烦。”他顿了顿,接着道,“你已经能接管饶刀山寨,现在没有非用得着饶长生不可的地方,但要做得漂亮。”
“是。”
“让他知道铁剑银卫凭什么叫铁剑银卫。”边迁说完这句话,转过身来,示意丰玉京离开。
照往例,弓箭会由边迁用商队运往饶刀山寨。饶长生三人离开边宅,老癞皮松了口气:“没粮,咱们到不了昆仑宫。”
“多打粮油就有粮了。”丰玉京说道。
老癞皮不以为然:“刚过完冬,哪家有敷余?”
“还有春种。”丰玉京道,“可以刮地皮。”
老癞皮先是吃惊,随即勃然大怒:“你要抢春种?那可是命根子!操!丰玉京,你以后生儿子还要不要屁眼,还是你连儿子都不想要了?!”
饶长生道:“老癞皮,你先走,我跟玉京迟些跟上。”
“寨主,就你们两个?”老癞皮担心,“怕是不安全。”
“我会小心。”饶长生道,“你在往陇南山的路口等我。”
老癞皮猜他们有些隐密要谈,嫌弃自己碍事,心下不快,策马离去。
丰玉京问道:“寨主要做什么?”
“以后叫我长生就好,跟我来。”
边家大宅颇为偏僻,两人走了十余里才到附近镇上,饶长生领着丰玉京来到一家布庄前,示意丰玉京下马。
“上回来,我央人特地去灌县订制的。”饶长生走进店铺,问道,“东西来了吗?”
掌柜的见到饶长生,很是殷勤:“过完年就来了,备着呢。”说着进到后堂,不久后,捧着一盘衣物走出。丰玉京以为是饶长生置办的衣物,饶长生却道:“玉京,试试看合不合身。”
丰玉京讶异:“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