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神乎其迹(上)

天之下 三弦 6423 字 3个月前

王红在杨衍耳边呵气,低声笑道:“你这倒拉稀的还挺有气概。”

杨衍耳朵发痒,怒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捉弄我!”

“小声点,不怕外面人知道神子在这里?”王红依旧靠在杨衍耳边,头枕在他肩上。

杨衍不明白王红为何突然这样,只觉得很不自在。忽听马夫大喊:“卫祭军拦住我们啦!”

“杀出去!”杨衍提起手上的刀。

王红握住杨衍的手,马车持续前进,车帘垂下,车外传来惨叫声、呼喊声和打斗的声音,马车忽快忽慢,他们知道外面正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没多久,又有急促的马蹄声接近,车夫兴奋大叫:“是刑狱司!”马车加快速度,但随即就听到车夫的惨叫声,车厢左摇右晃,一阵剧烈颠簸后戛然静止。

“我下车瞧瞧。”杨衍拍拍王红的手。王红松开手,小声道:“蠢驴,见着危险要躲。”

“我知道。”

杨衍提刀下车,只见王宫卫军与刑狱司战士正与卫祭军激战,车夫倒在地上,身上中了几刀。屋顶上、巷道旁陆续出现十余名战士,服色不同,见着敌人就斗在一起。

杨衍抢上前去,一刀砍翻一名卫祭军。只听有人大喊:“神子在这!神子在这!”卫祭军不敢伤及神子,倒转枪杆刺来,杨衍横刀一扫,他当神子这段时间功夫可丝毫没落下,易筋经虽与他适性不合,终究也有小成,这刀将三柄枪杆同时扫开。

杨衍飞起一脚将其中一人踢倒,随即一矮身,左拳轰在另一人下巴上,那人摔倒在地,昏了过去。杨衍左脚屈膝虚点,看似膝击,等人退开,足尖一抬,踢中对方下巴,踢得又一人向后翻了个跟头。

杨衍打倒几人,仍不罢休,见王宫卫军与刑狱司落入颓势,当即提刀杀入。他是神子,卫祭军怕误伤他,纷纷忌惮,他打法本就拼命,这局面下当真如虎添翼,左冲右突,连砍了三四人,所到之处卫祭军节节败退,竟被他清出一条通路。

“神子,快上车!”一名王宫卫士抢上马匹,呼喊杨衍上车。杨衍也知不能耽搁,挥刀砍翻两人,卫祭军怕他逃,六七名战士将他围住,枪柄刀背不断攻击。杨衍五虎断门刀早已熟练,使招“爪牙称雄”砍倒两人,正要上车,那王宫卫士惨叫一声,被戳下马来。

一名卫祭军将长枪戳向驾车的马,马匹受伤,一声长嘶,发足狂奔,险些将杨衍撞倒。杨衍左手抓住车厢窗沿,身子不由自主被马车拖着跑,眼看就要被甩开,他深吸一口气,双足在地上猛地一踏,扭身翻上车顶,向前奔出几步,一跃而下,恰恰落在马背上。

杨衍左手执住缰绳,右手不住挥刀砍杀,口中呼喊:“让开!让开!”卫祭军被刑狱司与王宫卫军拖住,一时拦他不住。

马车奔过两条巷子,杨衍听后方号角声此起彼落,知道身份暴露,周围的卫祭军会集中在这条路上追捕。身边残余的王宫卫军只剩十余人,又见马匹受伤,只怕被追上,杨衍猛地勒马,翻身下马,钻进车厢对王红道:“他们要抓我,我引开他们,跟塔克说,我不会背叛他。”

王红点头:“我等你,小心。”

杨衍喊道:“你们护着她跟亚里恩会合,这是神子的命令!”十余名王宫卫士不敢拖延,护着马车离去。

杨衍提刀等待,见七八骑卫祭军向他奔来,大喝一声,向前冲出,猛地飞身而起,将其中一人一刀斩落马下,夺了马匹。他也不急着逃跑,兜转马匹与其他几人交战,等有人发出信号,这才拨马奔逃。

几名卫祭军穷追不舍,杨衍连转几个巷子,摆脱不了,索性奔至一处窄巷,将马匹横在路口,翻身下马遁入窄巷中。

刚入窄巷,杨衍就听到信号声,不一会,追赶的卫祭军奔入窄巷。这巷子窄得仅容一人,七名卫祭军鱼贯进入,杨衍奔至半途,忽地回过身来照头一劈,领头那人正要举枪格挡,被巷弄所阻,被一刀劈倒。

卫祭军是骑马来追的,所使多半是长枪长刀,窄巷中难以施展,五虎断门刀虽也是大开大合,但也有巷战埋身之招。杨衍当下竖刀在前,左手推刀背,使招“蹑影藏刀”,第二人正待要退,被身后人挡着,杨衍一刀劈进他胸口,左手使劲一推,这人跟后头那人撞在一起。

杨衍转身就跑,拐过巷子,纵身跃起,趴在屋顶上不敢乱动,余下五人转过巷子,寻他不着,各自去追。杨衍正待要走,又听马蹄声杂踏,人数颇多,忙又趴低身子,只见百多名骑兵奔驰而过,跟在后头的正是希利德格。

杨衍大怒,本想发难,又见希利德格身边侍卫甚多,不好造次。只听希利德格指挥队伍包围附近,挨家挨户搜索,杨衍正拿不定主意,忽地想到:“他们在这附近搜索,我不如回过头去找个地方先躲一阵,再与塔克他们会合。”

杨衍当下翻下屋顶,反往亚里恩宫方向奔去。这附近巷弄复杂,他绕得晕头转向,遇着死巷便翻墙而过。交战声渐渐远了,杨衍找着间破屋,见里头无人,只有个破衣柜,柜门早已朽坏,弯腰钻入衣柜,蜷曲身子,拿柜门遮挡,勉强藏身。

不知王红是否平安,塔克与高乐奇是否顺利逃出?杨衍提心吊胆地躲了大半个时辰,听周围渐渐安静了,稍稍平复心绪,心想:“不如躲到晚上再走。”

他蜷缩在衣柜里许久,只觉得不舒服,听巷弄僻静,似乎无人,于是从衣柜中走出,正要舒展筋骨,突然觉得大腿外侧有异物轻敲,心中一奇,伸手去摸,圆圆一团触手冰冷,却是熟悉,低头一看,正是那颗针球,用一条红绸缎绑在腰带上,一走动便摇晃着撞击大腿,方才大战激烈,又急于逃脱,一时竟无知觉。

杨衍心中大奇,这针球他早给了王红,怎么又回到腰间?一回想,莫不是王红在他耳边呵气时,趁他不备系上的?没想到王红还有这手法,自己竟没发觉,可王红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衍一时想不通原因,反正也无处可去,索性就在破屋里躲着,等天黑了再去与塔克等人会合。比较麻烦的是,他视力到了晚上会大打折扣,且这当口夜间管制必然更严格,只怕不好逃脱。

思来想去别无他法,也只能等待。等到黄昏时分,杨衍估摸着该出发了,于是摸进附近一户人家,趁主人不在偷了件衣服。此时披上斗蓬反惹人注意,他索性披散头发,眯着眼低头走路,避开人多的地方。假若众人都以为神子已经出逃,只要红眼没被发觉,不会有人想到他就是神子。

希望希利德格没有封锁住巴都所有出口,虽然他很可能这样做,那样的话,要逃跑又得费些周折,总之先摸清状况再说。杨衍提着火把低着头在巷弄间行走,周围意外的平静,彷佛之前的厮杀并不存在。

虽然还没到宵禁时刻,羊粪堆的暴动和亚里恩宫的战事也让人们不敢出门。杨衍猜测希利德格该有很多事要处理,未必有时间亲自搜索巴都,他来到大路上,路上行人稀少,他低着头前进,没见到卫祭军的身影,他们去了哪里?

杨衍走过下午发生战事的街道,地上躺满尸体,卫祭军、王宫卫军、刑狱司的都有,不知哪个更多。黑夜让他视野模糊,他加快脚步低着头专注走着,突然看见一个车轮横在脚下。

抬起头,前方一辆马车横陈在路口,杨衍心里一突,走上前去,举起火把,很快就认出是自己乘坐出逃的马车。车厢上血迹斑斑,从敞开的马车门望进去,里头没有尸体。

王红呢?王红去哪了?是逃走了,还是被抓了?杨衍不知道,无从判断,也没有人可以询问。

高乐奇劝他不要冲动行事,但杨衍没多想,毫不迟疑转头就往亚里恩宫方向走去。

越靠近亚里恩宫,路上行人越多,没多久,杨衍就发现那里燃着熊熊火光,像是昨夜暴民燃起的火龙。

亚里恩已经出逃,暴民们还没散去?他们聚集在那里做什么?杨衍心跳加速,顾不上引人注意,加快步伐靠近亚里恩宫,看见许多人站在屋顶上远眺。

亚里恩宫前广场聚集着人潮,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越过人群头顶能看到架高的火刑台。杨衍夜里的视力不好,尤其是他眼中所见都带着一片血红,但火光太炽烈,照着那个细瘦的身影,隐约能够分辨。

杨衍不敢询问周围的人,向人潮中挤去。他听到嘈杂的声音,群众呼喊的叫声,像是狂风呼啸的声音,巨大、凌乱。他没去分辨他们在喊什么,只想确定火刑台上的人影。

王红被绑在火刑架上,周身约两三丈处堆满了柴火。希利德格坐在遥对火刑架的高台上,身边是胡根亲王和戴卓亲王。

杨衍一阵晕眩,几乎要倒下,他这才听清周围人呼喊的是什么。

“烧死妖女!唤醒神子!”“烧死妖女!唤醒神子!”

他甚至不用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让开!”他大声呼喊着,声音被淹没在群众狂热的呐喊中。他奋力推开身边的人挤上前去。

“烧死妖女,唤醒神子!”“烧死妖女,唤醒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