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祈求声,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扶着老人,杨衍望着匍匐的人们,听他们哭喊着求神子垂怜。
囤积粮食抬高粮价的亲王固然可恶,可真正的始作俑者是祭司院。为什么祭司院可以罔顾这些人的性命?他们不是奉神的旨意照顾民众吗?就为了跟亚里恩宫争权,他们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人活不下去?
在权贵们的脚下,普通人只想活着真就这么难?哪怕匍匐在地哀告祈求也换不来一丝怜悯?杨衍抬起头,望向金碧辉煌的亚里恩宫,望向更远处祭司院高耸的尖顶,满眼的失望和愤怒。
“伪神!”忽然有人大喊,“我们供奉了伪神,所以才不下雨!”
“这是父神的考验,你们相信父神吗?”杨衍麻木地说着连自己也不信的台词。他想起玄虚说过的话,这是上天给自己的考验,不同的是,玄虚真的相信天道,相信考验,而他不信,他们会挨饿是因为那些唯利是图的贵族,跟萨神一点关系都没有。
“相信父神会有安排!”萨神安排了什么?他问自己。
“伪神,盲信者!”有石块飞舞。高乐奇命令众人驱赶投掷石块的信徒,尽快安排神子回亚里恩宫。
亚里恩宫外聚集着不少民众,或躺或卧,不住地叫骂哀求咆哮,使得神子的这次出巡有些狼狈。
“再多一个月!”杨衍按捺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对着周围人群高声说道,“我以神子之名保证,十月之前,一定会让大家吃饱!”
高乐奇大吃一惊,虽然并不能说没把握,但杨衍这承诺着实草率,自己还没审问贝利呢。如果到了十月还不能恢复粮食供应怎么办?高乐奇难以想像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时,一名战士匆匆奔入亚里恩宫,从刑狱司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贝利在黑牢里的第二天就被毒死了,高乐奇连审问他的机会都没有。随着贝利之死,看守他的狱卒也消失了。
贝利死了,但没人知道他把粮食藏在哪里,高乐奇立刻惊觉自己中计了,贝利可能只是个幌子。他不停来回踱步,塔克从未见他如此焦急过。
塔克也很焦急。
“没人知道?”杨衍大声问,“这不可能?这么大批粮食……”
“贝利说服了那些亲王将粮食交给他统一保管。”高乐奇道,“只有贝利知道粮食藏在哪。”
“拷问贝利的手下。”王红道,“一定有人负责这件事。”
高乐奇道:“我已经在抓贝利所有亲信,全部押入大牢。”
“尽快找附近的村落购买粮食。”王红又道,“接济上了就行。”
“办不到。”高乐奇道,“贝利在旱灾前把所有粮食都买下,现在闹旱灾,村庄也没这么多存粮,我们得到更远的地方去买,得两三个月或更久的时间才能恢复秩序。”这场突如其来的干旱无疑给希利德格帮了大忙。
“现在不是亲王们囤积粮食,是真的没粮食了,我无法想像会饿死多少人。”高乐奇忧心道,“一场灾难就要发生了。”
然而高乐奇完全查不到粮食的下落,因为拉走那批粮食的根本不是贝利的手下,而是其他人,希利德格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骗了贝利亲王,让他把粮食交给这些人保管。运粮的粮官说,他们将粮食拉到某地,就会由另一批人带走,他们不认识那些人。
那些人可能是卫祭军所的,但卫祭军所如果调动这么大的部队,高乐奇一定会发觉。另一种可能是圣山卫队,这在祭司院管辖下。最后一种可能是其他亲王的运粮队伍,他们平时就能进出巴都不受怀疑。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高乐奇都触碰不到,无从下手。
虽然之后亲王们都恢复了粮食供应,但无法解决问题,主要的粮食依然没有着落,巴都的粮价不跌反升。更加严重的是,即便在黑市里也找不到粮食了。
※
有人问过一个问题,到底祭司院是如何聆听“虫声”的?实际上,希利德格不可能听取每位虫声的报告,假若,假若有那么一个人,他统筹了所有情报,然后交给希利德格主祭,那这人是谁?他又要如何听取其他人的声音?
当然,虫声不会只有一个人负责。负责虫声的自然是希利德格手下的小祭,他们每天光明正大地离开祭司院,到了下午才回来,祭司院里这么多小祭,他们去哪里聆听虫声,又是如何取得有用的消息?
有用的情报可以换取金钱,人们偶尔会看到一个祭司正跟一个乞丐交头接耳,或者跟一个卖果子的摊贩交谈,或者在暗巷里与一个神秘的商人窃窃私语。
如果虫声的主人要聆听非常重要的消息,不得不亲自出面却又不能被人发觉时呢?祭司院里有条小小的密道,非常小,不过几十丈长,知道这密道的人非常少,只有历任负责虫声的祭司以及极少数人。它连通到祭司院外一间看似寻常的小屋,那里住着一名同样寻常的小祭,希利德格能在这间屋子里聆听重要讯息。
其实虫声并不复杂,只要愿意花钱,就有人贡献有用的情报,包括杀人,只要付给狱卒足够的钱,很多人愿意在杀人后逃亡。
当然,如果逃亡能够成功的话。毒死贝利的狱卒尸体在三天后被发现,就在巴都外三十里处,显然他没能跑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