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祸起隐微(上)

天之下 三弦 5351 字 4个月前

只听李景风喊道:“阿德,是我!”叫阿德的年轻人吃了一惊:“小风?你怎么在这?你……”他察觉失言,忙低声道,“你被通缉了,在这干嘛?”

李景风道:“回家瞧瞧。那个……钱婶还好吗?我有事想问问她。”

阿德道:“我进城里,听说你身上背着几百两的通缉,说你杀人放火,我瞧你不像这种人,又哪来这本事,你是落草为寇还是怎地?这妞……这姑娘又是谁?你该不会真去当了马匪吧?”

问题太多,李景风难以回答,只得道:“惹了些麻烦。我想见钱婶,方便吗?”

沈未辰见阿德面有难色,显然还对这老邻居有几分怀疑,当下道:“他被人冤枉,现在回青城投案说明,我是拘他的刑堂弟子,想问钱婶一些事,是公办。”

李景风听沈未辰一下子就把谎给圆了,还省去许多解释,不由得佩服。只听阿德道:“哪有什么不方便,我娘老惦记着你,说你打小老实,哪可能干坏事,要说杀人放火是我做的她还信几分,你说气不气人。”

沈未辰望着李景风:“表面老实,实为登徒子也是有的。”

李景风无言以对,只得苦笑。

钱婶家就在十几步开外。钱婶见着李景风,又是讶异又是疑惑,沈未辰说他是被人冤枉,想问些线索,李景风问起小时候的事,父亲何时失踪,娘又说爹怎么死的。

钱婶道:“那都十几年前的事啦。我记得李大哥,挺热心的人,在县里大户人家当护院,哪户人家我就不知道了。后来某天人就不见了,嫂子说他回乡省亲,要许多时日才回来。嫂子跟李大哥感情是真好,那几天魂不守舍,想是念着李大哥,这我都记得,还取笑过嫂子。”

“后来,差不多一两个月?记不清了,来了个人找嫂子,在屋里呆了许久。这易安镇早破落啦,平日里路客也少,来这么个生分人,大伙都注意上了,他走后,嫂子就哭,哭得很伤心。”

“嫂子说那人是李大哥的兄弟,李大哥回乡后得急病死了。唉,那时李大哥才多大年纪?说句不地道的,李大哥也真不是,你还这么小,什么事得返乡去?几千里路是好走动的吗?陇地穷山恶水,这不,留你孤儿寡母,日子得多难过。”

李景风不知根底,只觉得古怪,沈未辰听过蛮族奸细供词,寻思这人就算不是老眼,也是老眼派来的,问道:“钱婶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钱婶道:“十几年过去了,哪记得。不过他眼睛挺小,一双细目也遮不住的三白眼,眼白多,眼珠子少。本来也记不住,实在是那双眼睛特别,我那时就想,李大哥眼睛亮得很,景风眼神像你爹,怎么他兄弟眼睛却那么小?”

两人离了钱婶家,李景风仍是茫然,沈未辰却心中有数,问道:“景风,有什么邻居是在你爹死后搬来镇上,你娘过世后又搬走的?”

李景风想了想,疑问道:“周叔?”

周叔的小屋虽然没有李家破败得严重,但也荒废许久。沈未辰举着火把看着李景风仔细翻找,终在灶房一角发现个暗格,里头空空如也。

一个住在易安镇的穷户有什么值钱事物需要暗格收藏?沈未辰串连前因后果,知道这周叔必然是老眼派来监视李景风母子的,但若要向景风解释,就得说出沈庸辞勾结蛮族出卖他父亲的事,沈未辰不禁迟疑,又想景风终究要追查下去的,难保早晚查出真相。

她今日方与景风定情,满心欢喜,就遇上这尴尬事,不由得有些埋怨李景风,早不查,晚不查,偏偏今日来查。却又想,若不是今日找他出门,景风忙于练功,一时也想不到这些事,倒是自己平白惹这烦恼。

她正胡思乱想,李景风道:“我总觉得见过萨神像,只是当时年纪尚小,现在想想,若不是在爹那儿见过,说不定就是在这屋里见过。”

沈未辰问道:“你常来这周叔家走动吗?”

李景风道:“易安镇小,邻居时常往来走动,我小时候会往周叔家跑。”

两人经过福居馆,沈未辰微笑道:“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呢。”

李景风见老板娘正收拾东西,她儿子招呼着里头三五客人,看来丈夫死后,她便接手了福居馆。见他们生活安好,李景风心中稍感宽慰,不禁叹道:“小妹,我做梦也不敢梦到今日。”

沈未辰低声道:“我却时常梦着。”

李景风心下感动,在马上牵着她手,回往青城。沈未辰见李景风许久不语,道:“还在想你爹的事?楚夫人不是知道你爹的事吗,怎么没去问她?”

李景风道:“我原本这样想的,只是楚夫人不召见,我也不好唐突。前几日听大哥说往事,这几日又忙着跟小妹练功,就搁下了,年后该当会见楚夫人。”

沈未辰点点头,两人回到青城已是戍时,犹然依依不舍。阿茅早回了房,见他们举止言谈可疑,冷眼瞅着,沈未辰只得先回,倒是李景风回到屋里,一时呆若木鸡,一时又眉飞色舞,阿茅问了几句,他答得前言不搭后语,阿茅只觉古怪,讥嘲他莫不是脑子进了水。

自雅爷过世后,沈未辰担心母亲伤心,留宿凌霄阁陪伴母亲,今日回来得晚,见雅夫人与二姑在房中闲聊,进门问安。沈清歌见她回来,问道:“去了哪?镇日不见人影。”

沈未辰心虚道:“出城了,去渝水边走走。”

“跟那个沈望之?”沈清歌提高音量,“许姨婆说你时我帮着你,你还真不知分寸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雅夫人听到沈望之的名字,如梦初醒,望向沈未辰。只听沈清歌接着道:“你莫不是真看上了那个戴面具的?这人究竟是哪来的亲戚,哪家远房?小小,你就算不想远嫁,也在你哥哥门下挑个本事高的。那沈望之什么来头,连你哥也对他礼貌?不过就帮着打了几场胜仗,值得这般看重?”

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打从懂事以来,沈未辰一直听着这样的话语,从未反驳。她知道自己往后还会一直听下去,听他们看轻景风,看轻自己,她本可以一直忍受,一如这二十年,但今日她却觉得自己不该只是听着。

“二姑,青城是我家,为了这个家,我什么都愿意做。”沈未辰说,语气斯文和缓,但果敢坚决,“但我不用找个比我有本事的男人来压我一头,也不用靠个好丈夫来彰显自己。他不用比我聪明,我又不用他教,他不用比我武功高,我又不用他保护,我哥哥是天下最有权势财富的人之一,我为什么要为我本来就有的东西屈膝奉承自己不喜欢的人?因为丈夫是我的依靠,我得靠着他们,靠着他们的本事,靠着他们的教导,非得逼自己找个倚仗才能活?”

从不顶嘴的乖巧侄女竟然顶撞自己,沈清歌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

沈未辰突然想起朱门殇说唐绝艳,美貌聪明权力财富她都有了,她根本不需要找个男人来让她依靠,也无须恋慕那些所谓人中龙凤,彷佛女子需要丈夫的灵秀才能彰显自己的特别,自己怎么就不如她了?

“清姑姑,要帮青城,我自己会帮,这比倚仗别人不好了许多?”她转身对雅夫人道,“娘,爹百日之后,我想去黔地,助四叔守衡山。”

雅夫人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