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老爷抓住了三老爷,老爷问幸存的侍卫为什么密道会被发现,侍卫指了指还在襁褓中的少爷……说……是您哭了。夫人抓着老爷的手要老爷别生气,你们只是孩子……然后夫人就走了。”
谢云襟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焦急大喊:“你胡说!你骗人!”
“老爷伤心欲绝,少爷……如果您见到老爷那时候伤心的模样,您也会原谅老爷。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老爷笑了。”
“老爷处死三老爷不在话下,那时起,老爷就恨少爷。如果不是连生两子,夫人不会这么虚弱,如果不是少爷哭出声音,夫人不会被发现,如果……老爷说,古人说的没错,双生子不吉利,少爷您克死娘亲,以后又会兄弟争位……”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谢云襟大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那对父女也什么都不知道,厄运来临时,没有谁会知道。”金夫子道,“少爷,这都是命。”
“鬼谷殿其实已经荒废很久了,打从太爷那一代起,鬼谷殿就没再用过,掌握夜榜的怒王一脉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但老爷不想再见您,所以才把您送来。您说想学武,老爷就知道瞒不过,所以他再也不来,我……老奴写过很多封信请老爷来见您,跟您当面说清楚,老爷只吩咐……他不会再来,等大少爷生子后再放您走。”
谢云襟垂着头,他这才明白父亲之所以从不在自己面前提娘的事,是因为自己是个被舍弃的孩子,他并不是被保护在鬼谷殿,而是被囚禁在那。愤怒与不满从心底升起,他不由得全身发颤。
“我毕竟是爹的孩子……”谢云襟道,“我不见了,他一定会担心吧?他会来找我吧?他……他以前每年都会来看我的……”
金夫子摇摇头:“少爷别多想,先养伤,您这伤势得养许久呢。”
谢云襟伤得真的很重,养了许久许久,久得谢云襟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永远不会好……
希瑞德父女的生活似乎非常简单,一直没人来拜访,他与金夫子就此住下。金夫子耕种,喂鹅喂牛,照顾羊圈里的几头羊,服侍得比以前更妥贴。养病的日子比在鬼谷殿时更无聊,连书都没得看,金夫子偶尔会背着谢云襟出门,看看花草树木,看看他最爱的太阳月亮。他没有厌倦过看太阳,只是太刺眼,难以直视。他让金夫子带他去后院看希瑞德跟莉卡的坟墓,只有两个土堆。
“我们什么时候下山?”他问金夫子。金夫子摇头说不急,等他养好伤再说。
七月时,摔断的腿骨虽然还隐隐作痛,但谢云襟已能够下床走动。他站在山坡上望着山下,又提起同样的问题。
“少爷暂且住在这,老奴照顾您。”金夫子回答,“等一阵子,说不定……老爷会回心转意,派人来找您。”
谢云襟觉得金夫子说辞反反复复,狐疑问道:“你不是说爹不会来找我?”
“做爹的肯定会疼爱孩子,有忤逆的孩子,哪有无情的爹?”金夫子道,“老爷说不定会来找您,只是他还需要一些时日想通。”
“你怎么知道?”谢云襟问,“爹对我还不够狠吗?”
“我也有孩子。”金夫子说道,“我懂当爹的心情。”
谢云襟一愣,他一直以为金夫子没有家人,因为他从没提起。他怎能扔下家人,在那阴暗湿冷的山洞中陪他十几年?
“你有孩子,你不想他吗?”谢云襟问。
“我经常想起……”金夫子脸上神情飘忽不定,像沉思,又像难过,“但想也没用。”
他领着谢云襟回到小屋,坐在屋门前讲述起往事。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
金夫子本名金隐言,桂地宜州人,父亲经商,家有余产,让他拜入当地门派齐天门学艺。他文武双全,新娶的妻子不仅美貌,还是他青梅竹马的远亲表妹,正当他踌躇满志,以为能干下一番事业,却不想飞来横祸。
有人栽赃密告,诬陷他一家走私贩盐,齐天门受审此案,主审的就是他掌门师父。他家人一个劲叫冤,掌门师父却置若罔闻,将他一家十四口全数下狱,金夫子身陷囹圄,父母亲戚大半死于狱中,其余兄弟熬刑不过,只能屈打成招。他本以为必死,唯恐拖累妻子,只得写书休妻,不想结案时却把罪行都问在他兄弟身上,他成了从犯。掌门师父说,看在他是自己亲传弟子面上减刑三等,逐出宜州地界,金夫子临走前还想再见表妹一面,可亲戚说表妹已经改嫁,说他背着案子,别来走访徒惹晦气。
他亲人无故死绝,不知仇家是谁,怨恨师父冤枉自己一家,师徒义绝。他也想过上告点苍洗刷冤屈,几次上告都说罪证确凿难以翻案,金夫子满腔怨怒无处发泄,便想行刺师父报仇,然而齐天门是桂地第二大门派,势力庞大,师父武功高强,随从更多,非他一人之力能成。
“我想请夜榜帮我报仇,但请到足够的帮手刺杀齐天门掌门要很多钱。”金夫子说着,“我学着经商,可惜时运不济,白花了三年功夫,寸金无收。当时穷途潦倒,一咬牙,想着我行刺师父困难,不如去行刺师父的独生子,拼着一死让师父绝后,也让他知晓亲人死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