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支火把整齐划一,聚集在吉祥门外,持火把的兵士每五人一伍,甲袍整齐,十伍一排,前五排手持铁牌,大刀在手,后五排手持长枪,再五排腰悬长刀,最后五排手持强弓,合计千人。
在这千人身后是一群手持不同兵器的猛士。这些人手上兵器各异,多半是大槌、狼牙棒、铁棍等钝器,也有双短枪、判官笔等奇形兵器。他们看似不整齐,其实在弓箭后方呈扇形排开,将弓箭兵拱在里头。这是交战队,一旦盾牌掩护,长枪、大刀发起冲锋后,他们会随后掩上,这些人都是武功较为高强的弟子,选用自己善用的兵器,一旦冲入敌军,就能发挥所长,展开作战。
这个扇形以十人一列,共计二十列,加上前面的千人,这已是一千两百人。他们之所以还未发动攻势,是等着攻城车来到。虽然四丈多高的城墙,高手可以借力跃上,但被照头一刀劈下也不是好过的。当然,如果利用钩锁铁链等物会更轻松,但仍不如攻城车来得实用。
领头的是南门副统领赵天佑,他站在队伍前端,向前跨了一步,饱提真气,高声大喊:“吉祥门李总领在吗?”
李湘波走到楼台前,高声道:“赵统领安好!”他喊这一声气定神足,比赵天佑更行有余力,显然功力高上一截。
赵天佑也不在乎,回道:“南门巡守特来迎接世子!李总领,世子可安好?还请他出来相见!”
李湘波道:“今日世子寿宴,把客人留得晚些。赵统领,你大张旗鼓率兵困住城门,一开口就要见世子,有什么目的?”
“实不相瞒,有人捡着了字条跟世子的令牌!”赵天佑扬了扬布条,道,“上头说雅爷造反,想囚禁世子!”
“胡说八道!”李湘波大声喝叱,“谁造谣,抓着了,抽筋扒骨!”
“我也只当造谣,不过职责所在!”赵天佑道,“还请世子出来会个面,若是我弄错了,受罚应该!”
李湘波道:“这不难,请赵统领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劳烦李总领了!”赵天佑拱手谢道。
两边说的都是场面话,李湘波固然是拖延,想要快些抓着沈玉倾,赵天佑也在等着攻城器具。他估计沈玉倾若已遭擒,定成人质,若是死了,自己也不能假作不知,枯等着掌门回来时领罪。
他在等更多的人马与攻城器具,等得越久,胜算就越大。
李湘波也自心惊,他居高临下,亲眼望见四面八方,或多或少,数十乃至数百人马正缓缓向吉祥门靠拢。
“雅爷真该听我的建议。”李湘波心想。
然而不只雅爷,叶敬德也打从心底不赞同李湘波的策略。李湘波敢这样说,谁都知道他跟妻子不睦,厌恶儿子,老家又在贵州,他大可一走了之,可自己呢?
叶敬德世居巴县,是计韶光的师弟,算起来是沈未辰的师叔,辈份上是雅爷的同辈,那只是名义上,他可不敢叫雅爷一声师兄。但他家人都住在巴县不假,他与妻子感情好,儿子刚入三峡帮,李湘波不在乎,自己却难免拖累家眷,不说别的,儿子肯定失陷敌手,妻子跟女儿也不见得能带走,就算带走了,还有父亲跟奶奶等一干亲戚,这得怎么办才好?
不只是自己,两千卫枢军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一样,亲眷都在巴县,这一走得多少妻离子散?
但雅爷要走,自己就不得不走。青城卫枢军是最后一道防线,忠诚是卫枢军第一要务。他先传了令,命人往西南角加紧搜索,又派人将所有人质分成两部分,领有要职的送往城墙上恫吓来人,亲眷关在太平阁后方宾居——那里原是留宿宾客之处,这些人也算“宾”了。最后派人通知雅夫人与大小姐,随时准备离开青城。
他最后带着一支二十人左右的队伍,照着雅爷的吩咐,去密牢带走那名叫巴律的人。雅爷有吩咐,一见着这人就把他下颚扭开,别听他说话。叶敬德不知理由,但他会照做。他率领队伍前往密牢,正行间,忽见一名卫枢军猛地冲出拦路,叶敬德讶异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叶总领不认得我了?”那是个斯文稳重的声音。
叶敬德觉得耳熟,举起火把,见着一张俊美秀雅的脸庞,不由得脱口喊出:“世子?”
来人正是沈玉倾。只听沈玉倾道:“叶统领,我需要你帮忙。”
这当真得来全不费功夫,只要抓着沈玉倾,就用不上李湘波的谋划了。叶敬德大喝道:“擒下世子!”
当下二十人一拥而上,团团包围住沈玉倾。眼看长枪抵在周身,沈玉倾却不闪躲,只道:“叶统领,你是卫枢统领,是让你拿着兵器对着世子的?”
“雅爷说你造反!”叶敬德佩服这位世子的沉着,反倒他自己有些焦躁起来。
“我是世子,为什么要造反?难道我爹还有其他儿子?”沈玉倾推开架在身上的长枪,往前踏出一步。持枪卫士不敢动手,沈玉倾就近了几步。
“叶统领,你知道真正造反的是谁。”
叶敬德问:“你想说服我?有什么话跟雅爷说去!”拔出佩刀指着沈玉倾。
“得位不正,天下共击。”沈玉倾道,“雅爷需要你帮忙,叶统领。”
“我现在就是在帮雅爷!”叶敬德大声道,“拿下!”
“谁敢动我!”沈玉倾大喝一声,周围卫兵俱不敢进,反退开一步。这种情况下,唯有身先士卒,一如雅爷在太平阁率先动手一般,单靠命令难以令行。叶敬德还是有些犹豫,今天事发突然,他全然没有与沈玉倾放对的准备。
“雅爷赢不了!”沈玉倾道,“我明明能跑,却偏偏留下来,就因为我知道雅爷赢不了!”
面对沈玉倾逼视,叶敬德将目光移开。沈玉倾说出了他心底最怕的事——雅爷赢不了。
“你应该帮雅爷,而不是害他!”沈玉倾道,“等城外弟子开始进攻,一切就来不及了!”
“我效忠雅爷!”叶敬德大声道,“卫枢军最重要的就是忠诚,雅爷就是咱们的头!”
“你应该效忠青城,青城才是你的主,不是我,也不是雅爷!”沈玉倾指着南方吉祥门的方向,“就在那里,不用一个时辰就要打起来了!只要驻军发动进攻,死的全是青城弟子!你这叫尽忠?谁才是你的主子?是青城还是卫枢总指?”
“帮雅爷,别让他铸下大错!”沈玉倾斥责过后,又转为柔声,“他想毁了青城。”
叶敬德犹豫,过了好半晌才道:“世子,我不为难你,雅爷是我领头,你是世子,我帮谁都为难。你有什么话,我领你去跟雅爷说,要不你走,我也不留难。”
“带我去见你本来就要去见的人。”沈玉倾道,“你说不定会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