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夹着一层算计,他若说雅爷你们服不服,或许作声的人少些,但他套了一句雅爷要造反,这话像是问雅爷真要造反,众人愿不愿意追随。把话说到此处,谁要是不出声,不就等于支持造反?
许江游当先一跃上桌,喊道:“雅爷要反,我誓死追随掌门!”常不平、沈连云随后响应,刑堂弟子纷纷呼应,一呼百诺。其他人也跟着喊叫,也有老成的虽不明着表态,仍劝雅爷三思。
谢孤白露出了赞许神色,谁若以为沈玉倾真是绣花枕头,那就必然被枕头里的针扎得满手鲜血。
朱门殇听出端倪,叹道:“这小子不作大票,糟蹋人才。”
沈雅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知难以得到众人支持,大声道:“你不用冤枉我!你爹几时有病,我闻所未闻!”
楚夫人上前道:“相公隐瞒这事不就是提防雅爷?雅爷,你不怪自己立身不正,反怪掌门隐瞒,这不是倒因为果了?”
“我立身不正?”沈雅言嘿嘿冷笑,“我是风流好色没错,说到立身不正,谁得位不正还不知道呢!”
沈玉倾与楚夫人脸色俱是一变,连谢孤白也皱起眉头。
“这是我们兄弟叔伯间的事。”沈雅言接着道,“我不为难其他人,不是姓沈的就走。其他人留下,我跟玉儿还有嫂子,咱们开宗祠,请家法!”
“雅爷、少主……”傅狼烟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此时的他身形佝偻,只一顿饭时间,他便失了过往风采。沈玉倾心中大为不忍,仍道:“傅老,您有什么话说?”
沈雅言不悦道:“傅老,不关你的事!”
“宗祠家法,那是关起门说家事,今儿个说的是造反,青城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雅爷,谁造反,谁没造反,不是看谁领的兵多的,刑堂还在呢。”傅狼烟说着话,腰板渐渐直了,这是他的职责,他奉献了四十年光阴,是他的光荣,“你们有什么是非曲折,是刑堂上的事。明天的事我管不了,至少今天晚上,我还是刑堂堂主!”随着话语,他又重拾之前的威仪,仍是那个青城总刑堂堂主。
沈雅言见傅狼烟正气凛然,说得在理,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只听傅狼烟接着道:“少主受令接掌掌门,是掌门夫人亲口所言,就算不辨真伪,也要等掌门回来发落。雅爷你私自领兵,如少主所言,你才从鹤州回来,是谁告知你消息?若无人说,那用心着实可议。雅爷,这件事你不能支吾,得说清楚。”
“至于少主是否谋反,青城是沈家的天下,那是掌门跟雅爷,是楚夫人与雅夫人,或许还是赋爷、诗爷的事,是关上门的事,连大小姐这个以后要嫁出去的都插不了嘴。雅爷你带兵来抓人,世子要谋反也是交由刑堂发落,不是雅爷你专断。”
沈玉倾听他为自己辩解,更惭愧了几分。若不是因为刑堂位置至关重要,他又何尝愿意这样对待这位三朝元老?然而谢孤白说得没错,青城上下这些掌着职责的大大小小都沾着些龌龊事,掌握住刑堂就能控制这些门派要人。傅老终究不是自己人,许多因由都不是能对傅狼烟明说的。
沈雅言道:“你待怎么说?”
“雅爷把兵撤了!您掌着青城里的守卫,谁也不能放心,你得卸职。少主惹了争议,也不能继位。掌门归期不久,政事几天不处理,青城灭不了,请两位在刑堂作客几天,等掌门回来定夺。”
沈玉倾可等不得掌门回来,然此举确实能化消眼前困境,只要雅爷撤兵,母亲与谢孤白必有动作。三峡帮的巡逻船队就在城外,许江游、常不平手上都有人马,足以与雅爷叫板。退一步说,沈连云就在刑堂,小小也可以缓颊。考虑种种,沈玉倾点头道:“傅老说得是。雅爷,你放众人出去,你我同到刑堂,一切等父亲回来定夺。若是误会,到时也能说开。”
一直默不作声的许姨婆插嘴道:“傅老说得有理,雅言,有什么事等庸辞回来再说。”
沈雅言的想法却不同,他盛怒之下冒然而来,冲动行事,原是要协持沈玉倾,逼问沈庸辞为何陷害于己。如果与沈玉倾同受拘禁,等沈庸辞回来,拿什么筹码逼问?他从未想过一个问题,即便问出结果又如何?难道自己真要杀了沈庸辞接任掌门?得位不正,九大家共击之,他能名正言顺吗?若不能,是拱手将青城葬送。
但事已至此,一旦放过眼前,只怕再无机会逼问真相。进退就在一念间,放下真相,还是继续?
“爹!”
一声叫唤,沈雅言回头望去,只见沈未辰被守卫团团围住,关心之情溢于言表。雅夫人被拦得老远,也在殷殷顾盼,脸色苍白,浑然不知发生何事。
玉儿为何突然发难,竟然要谋篡自己父亲的掌门之位?这个绣花枕头几时借来的胆?是了,他跟他爹一样都是伪君子,表面道貌岸然,背后藏着许多龌龊心思。沈雅言看着女儿。如果不是被陷害,自己早当上掌门,如果那孩子是自己的,小小会多个弟弟,也就不会跟沈玉倾这么好。她这样有天赋的姑娘,谁说不能招赘,像冷面夫人一样当上青城掌门?妻子也不用镇日看楚夫人脸色,就算楚夫人气焰再高,再骄傲,她也不能对掌门夫人不敬。
“傅老,您老还记得青萝坊案吗?”他竟对傅狼烟用起了敬语,可见已从盛怒转为冷静。然而除了沈玉倾与楚夫人等少数人外,其他人都不曾听闻此事。
“若我是冤枉的,掌门是不是该是我的?”
“二弟,快逃!”谢孤白大喊出声,“保护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