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云的匆忙上任更是启人疑窦。且不说别的,掌门还没回来,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就算要上任,大可等到掌门回来,怎么说傅老也是三代元老,这几天等不起吗?再说,这新任堂主到底是谁任命的,世子还是掌门?有些人已开始窃窃私语,雅夫人眉头紧皱,似乎也觉得古怪。
眼看现场骚动,常不平当先举杯道:“傅堂主,这些年辛苦你了。”许江游也起身道:“晚辈替爷爷敬傅堂主一杯。”又斟满一杯,道,“恭喜沈堂主。”楚夫人也起身:“傅老,您老人家对青城的贡献,我夫妻、母子,永志不忘。”说完双手捧杯,弯腰长长一揖。
傅狼烟见掌门夫人行此大礼,忙弯腰还礼,连称不敢。楚夫人道:“姨娘,你也说句话。”
许姨婆也觉意外,这事没人跟她说过,但她嫁入青城后从不过问政事,只知道这三代元老对青城劳心劳力四十年,便也起身举杯道:“傅老,这些年辛苦你了。”
傅狼烟见许姨婆起身,想起前任掌门沈怀忧,眼眶一红,举杯颤声道:“老夫人……小人不愧对青城。”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见楚夫人与许姨婆先后说话,疑心去了大半,之后雅夫人也感谢傅老,众人纷纷举杯上前,或祝贺傅老退隐,沈连云新任,或叙旧有之,巴结有之。
沈连云举杯道:“傅老,感谢您这几年提携之恩。”
傅狼烟也举杯,碰杯时忽地想到什么,猛地左手一探,抓住沈连云右手腕。沈连云料不到他突然动手,轻呼一声,像是吃痛,酒杯脱手摔落,在地板上砸个粉碎。
行刺宋从龙的刺客,右手腕受了伤。
沈连云不慌不忙,反抓住傅狼烟右手腕,笑道:“傅老,您吓着我了。您放心,刑堂我会担着。”说着用力晃了两下手臂,看着像是两人把臂交欢似的。
傅狼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把巴县搜查个遍,却没有找着凶手。他脑中有千百个疑问,最后只问了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少主要做这些事?就为了将他赶出刑堂?到底为什么?
“傅老想知道,就问公子。”沈连云松开手,伸脚将地上的碎瓷拨开,“如果公子愿意说。”
傅狼烟有些恍惚,他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突然间,他又听到楚夫人的声音,回头看去。
“还有一件事。”杯觥交错间,楚夫人再次举杯。这次她也用内力将声音送出,满室皆闻,众人都噤声听她说话。
时候到了,沈玉倾的心猛然一提,按捺不住地心头狂震,甚至有些晕眩。他突然发现,母亲手指上染着丹寇,虽然只是淡淡一层。
“青城虽然不大,也占据巴黔之地,子民数百万。诸位都是青城栋梁,青城能得清平,全仰仗诸位辅佐,我在此为青城子民敬诸位一杯。”她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也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外子担任掌门十一年,政事繁杂,劳心费力,靠着诸位齐心合力,为掌门分忧解劳。诸位尽忠职守,我替掌门敬各位一杯。”楚夫人又举杯。
众人此时还不觉有异,又跟着喝了一杯。
“世子沈玉倾年幼识浅,都说玉不琢不成器,所幸他禀性仁善,能为天下计。我很欣慰有这样一个儿子,但他毕竟年幼,今后政事上还需仰仗诸位,望诸位能像辅佐他爹一般辅佐他。”说完又举杯一饮而尽。
到了这里,众人才隐隐觉出不对,这几日青城风声鹤唳,接连几个要员被拔,连着今日宴席都有些古怪。
“其实这几年政务繁忙,外子食少事繁,时常感到身子不适,只是怕引起纷乱,隐瞒不说,这事唯有朱大夫与玉儿知晓。”
说到这,众人骚动了起来,雅夫人、许姨婆、沈勤志等沈家人也大感疑惑。众人都望向朱门殇,只见他微微点头,道:“确有此事。我劝过掌门静养,无奈政事繁杂,静不下心。”
楚静昙停了下来,等这波骚动平息。
“作为妻子,实不忍丈夫如此辛劳。我们夫妻私下商议许久,今日不只是傅老退隐之日,还有一件更为紧要之事宣布。”等众人平静了,楚静昙继续说着。
“掌门前往昆仑前就已决定,在今年犬子寿宴……”
“正式将掌门之位交与犬子沈玉倾。”
一片哗然,众人大惊失色,万没想到今日寿宴之中竟宣布如此大事,且事先毫无征兆。
雅夫人惊道:“弟妹,这……”
楚夫人打断她道:“嫂子,有什么疑问,回去再说。”
雅夫人从不参与政事,楚夫人所说是真是假她无从分辨,只是觉得不妥。
沈玉倾起身,举杯道:“往后还需处处仰仗诸位。”
有人要发问,还未开口,谢孤白也起身,举杯大声道:“我谢孤白愿竭尽心力为掌门尽忠!如违此誓,有如此盏!”说罢一饮而尽,将酒杯掷在地上,摔个粉碎。
常不平、许江游、苗子义、沈连云,还有几名早安排好的亲信同时起身,大声道:“我等愿为掌门尽忠,如违此誓,有如此盏!”
余下众人见有人站起,有些跟着起身,纷纷仿效,掷盏于地,有老成的,觉得古怪的,原本不敢妄动,但听掷杯声此起彼落,也跟着动摇起来。沈玉倾毕竟是世子,又是独子,还有楚夫人亲言。他性格温和众人皆知,就算这几日行止异常,说不定也是为接任准备,难道他还会篡一个早晚落到自己头上的位子?于是纷纷起身掷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