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红皂白(二)

天之下 三弦 5782 字 3个月前

“你先出去。”楚夫人说道。

沈连云望了一眼老丁,没再说话,恭敬退下,将门掩上。

楚夫人坐在沈连云的位置上,许久不语。老丁不明白她想问什么,他只在乎隔壁的动静。来自左右的惨叫声终于止歇了,剩下的只有呻吟、咒骂、求饶与哭泣。

“你二十年前就来青城,知道李慕海吗?”楚夫人的声音有些干涩,甚至有些颤抖和僵硬,彷佛正受拷问是她。

“我知道。”老丁回答,“但不熟,只知道他是第一批入关的。他住在易安镇几年,离开后就没再回来。”

“他……干了什么?有为……萨教立功吗?”

“我不知道。”老丁低下头,“我跟他不熟,只知道他这人,没跟他碰过面。老眼才知道每个人的身份,我不知道。”

“老眼?”

“他是萨神的眼,看着我们干活。”

“老眼是谁?”楚夫人问。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能认识的。”

“青城还有谁跟你们勾结?”

“我们不敢随便透露底细。”老丁摇头,“我会把我知道的都招了,剩下的你要往上头问。”

楚夫人点点头,起身往门外走去。沈连云恭敬守在门外。楚夫人问:“这些人都是你亲自审问?”

沈连云恭敬回答:“只许我一个人审,所以多用了些手段。”

“多少人?”

“抓着三个,连同家眷十六人。之后应该会多些,估计不会超过十个才是。”

楚夫人点点头:“查问清楚,尽快处置。”

这几天是她一生最大的煎熬,她精挑细选的谦谦君子,倾心的男人,二十几年夫妻,原来是个伪君子,而且干着随时会让青城覆亡的坏事。她不懂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九大家的掌门,还需要跟蛮族勾结?

这太荒唐,她要证据。

离开了密牢,楚夫人步行至院外。院外停着几辆马车,楚夫人唤来轿子,前往钧天殿。

密牢就在青城东南角一座僻静的院子里,密牢上次关押犯人是什么时候,连楚夫人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有这个牢房,用来处置不能公开审讯的犯人,可嫁入青城二十几年,楚夫人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讲究光明正大、宽和仁善的青城,怎么就建了这么个不能外泄的密牢,又会有什么样的犯人见不得光?

两匹快马自巴县南门离开,马上姑娘只说要出城,还没亮出令牌,新任南门总领许江游就下令开城。快马三十里一换,未时离开巴县,还没黄昏就抵达了南川。

那是南川道上一个小镇,叫水秀镇。一间小街上的包子铺,卖包子的中年人四十多岁,留着没修整齐的落腮胡子,围裙上满是油污,旁边一个破旧招牌写着“包大人”三个字。店铺小,却深,店门才一丈宽,摆了摊子几乎进不去人,两根足有碗口粗的擀面棍就搁摊上。灶房在一眼可见的后方,红通通的灶底还有些余火,上头叠着三四个双手合抱大小的蒸笼,还剩半麻袋的面粉歪歪斜斜靠在墙边。

沈未辰打听了包大人包子铺,在街口处远远望着。

“沈堂主,就是那人吗?”夏厉君问。

沈未辰点点头。

“堂主这几日有些晃神。”夏厉君紧了紧手上皮套。打从办了李鸿道的案子后,沈未辰总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接连的几个大案虽然办得利落,那也是沈连云给了好建议,先抓人,再搜证,领着总刑堂的人马闯入人家,简单利落就把人抓了。但就算在审案时,沈未辰也没展现出前几天的机敏,反倒恍恍惚惚,时常挂一漏万。

谁知道这位大小姐有什么心事?夏厉君也不是那种体贴人。她想把事做好,一直以来,她就只想找一件值得自己认真做好的事,她选择了刑堂,认为这是值得她付出一生努力来做的事。但遇到沈未辰之前,没人相信她能把事做好,不仅因为出身低,更因为她是女人,而且脾气执拗,最糟的是身上的气味。男人不会用同情以外的情感帮助她,而她也不想得到来自同情的帮助,她有自己的骨气。

“他叫包律。”沈未辰道,“抓住他后,把他嘴巴封起来,别让他说胡话,最好打晕了。”

“从这里回巴县有两百里,怎么带着一个男人回去?”夏厉君问,“怎么不让当地门派帮忙?”

沈未辰摇摇头,道:“我只信得过你。”

楚夫人不希望太多人知晓这事,所以派她亲自处理。她不知道这人会说出什么话来,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传出去,尤其那可能是对青城不利的消息。

听到沈玉倾说出真相时,她同样不可置信。她质问谢孤白,与楚夫人相同,她不要推测,要证据。证据……真正能证明掌门勾结蛮族的证据。

或许证据就在这。

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或者说没睡着。雅夫人问起时,她总推说办案劳累,雅夫人如往常般不以为然。她为了入刑堂已经挨了许多骂,她一直忍着,推说累了要睡,在床上反复煎熬。

“堂主!”夏厉君又一次将她从恍惚中唤醒。

“看太久犯人会起疑。”夏厉君道,“我去看看有没有后门。”

沈未辰点头,策马上前。夏厉君比她老练多了。沈未辰再聪明,终究少了经验,许多时候都得依靠夏厉君指点。夏厉君见她前进,策马绕到后巷。

沈未辰将马停在包子铺前,望向铺中。包律注意到她,招呼道:“姑娘,买包子吗?”

“给我三个。”沈未辰翻身下马。包律熟练地打开蒸笼,新鲜热烫的三个包子被放在油纸上,用细草绳捆好。沈未辰伸手取包子,手倏忽一翻,五指扣住包律手腕。

抓着了?沈未辰不知怎地,心底一沉,正要发力,一股大力反扣住她手腕,向外一翻将她扯过,“啪”的一声,她已被拉倒在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