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防爆门在宋和平身后无声合拢,最后一丝外界的喧嚣被彻底斩断。
情报分析室内,只有冷白色的LED灯带发出均匀而缺乏温度的光线,照亮了这个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密闭空间。
巨大的主屏幕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此刻,它正展示着一幅令人心悸的景象——西利亚全境军事态势图。
这些都是俄提供的战场指挥作战系统,从上面的俄语标注就能看出来历。
蓝色的政府军控制区被压缩得如同风中残烛,主要集中在西部沿海和大马士革周边,而代表反对派武装及极端组织的红色、黑色、黄色,则如同具有腐蚀性的剧毒脓液,从北、东、南三个方向疯狂蔓延、侵蚀,无数尖锐的红色箭头不断生成,恶狠狠地刺向那岌岌可危的蓝色核心。
屏幕一角,数据流如瀑布般无声倾泻,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动刷新着伤亡数字、装备损失、阵地易手的信息。
宋和平站在屏幕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个深潜者在下潜前最后的准备,要将所有纷杂的情绪与干扰都排除体外,只留下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他坐到主控制台前,拉出键盘和多个触控屏。
下一刻,他的双手动了起来。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敲击键盘的节奏稳定而迅捷,指尖在触控屏上划过、点击、拖拽,行云流水。
屏幕上的画面随之飞速切换:放大伊德利卜省的激烈交火点、调取阿勒颇城区最新的卫星高清影像、比对一小时前和现在东部沙漠地区的热信号变化、调阅信号情报部门截获的加密通讯摘要,不断打开一份份标注着“绝密”的战术评估报告和伤亡清单……
他的眼神紧紧捕捉着屏幕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每一处不协调的异常。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如同最高效的并行处理器,交叉比对、分析归纳、去伪存真,不断寻找那条隐藏在庞杂混乱信息流中可能决定成败的“密钥”。
时间,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失去了通常的尺度。
只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指尖划过光滑玻璃触控屏的细微摩擦声、以及他偶尔陷入长时间深度思考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悠长而平稳的呼吸声,标志着时间的流逝。
窗外,黄昏的最后一丝余光早已被黑夜吞噬,又逐渐被黎明的灰白所取代。
分析室内恒定不变的冷白灯光,模糊了昼夜的交替。
几小时后。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长达数小时的绝对寂静。
“宋先生,您的宵夜……”
宋和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满于这短暂的干扰。
“嗯,进来吧。”
他没有起身,只是通过门边的内部通讯器简短地应了一声。
门开了一条缝。
一名穿着瓦格纳作战服的年轻雇佣兵侧身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罗宋汤,浓烈的甜菜头和牛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还有几片粗黑面包和一瓶冰冷的矿泉水。
“宋先生,我们老大吩咐我送来的。”
雇佣兵低声说着,不敢抬头多看屏幕一眼。
“谢谢。放在那里。”
宋和平朝一旁的桌子上示意了一下,目光甚至没有离开主屏幕上正在滚动的一条关于南部战线弹药消耗的数据流。
雇佣兵依言将托盘放在门边一张专门用来放置物品的小桌上,几乎是踮着脚尖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那碗汤的热气逐渐减弱,最终完全停止挥发,表面凝起一层油脂。
宋和平只在一次长时间的数据比对间隙,快速走到门边,三口两口吃掉了面包,灌了几口罗宋汤,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他的视线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也依旧锁定在屏幕一隅不断刷新的实时敌我动态标记上。
食物的意义对他而言,只是维持机体运转的必要燃料。
时光飞速流逝。
宋和平除了上厕所外,几乎没离开过情报分析室。
第二天一大早,宋和平离开自己的那片小天地,出去洗了把脸刷了个牙——只要有条件,宋和平都会这么做。
冷水能让自己保持更多的清醒。
刷牙能让口气清新,思维更敏捷。
刚回到指挥中心门口,就听见有人用俄语进行的咆哮和咒骂,显得格外刺耳。
那是厨子叶甫根尼的声音。
紧接着,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看到宋和平进来,厨子愣了一下,头转到一边去,似乎不愿意看到宋和平看到自己暴跳如雷的模样。
宋和平没说什么,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次把自己埋在如山如海的战场数据和以往的情报分析报告里去。
现在,他必须对比北部阿勒颇战线和东部代尔祖尔地区敌军进攻模式的异同,从中找到敌军最薄弱的环节。
西利亚目前的反政府军分支同样很多,宋和平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形成有效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