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空屋子了。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不想吵醒她,于是捂住了嘴,把咳嗽死命压在肺里。
但他还是在慢慢往外挪。
假如他走了,死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那她醒来,发现他不见了,她会着急。
她会找,会四处去喊,但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她找不到的。
她肯定不会放弃,她会再找一个月,再找两个月……
等到第三个月,她再怎么不甘心,也该放弃了,然后接受事实。
她是个勤快的女人,往后再怎么过也不会比现在过的更差。
只要他死,只要他死,她能过得更好。
他终于把自己从被子底下挪了出来。
现在他离大门只有几步之遥,但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她还握着他的的手。
所幸这并不是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在别人手底下打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她昨天半夜才回来喝了半碗冷粥就睡了。
她不会醒的,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看着一大一小两只交握的手,他伸出另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颗糖来。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最后把那颗糖放在她的手心里。
多少个难熬的夜,他把这颗糖纂在手里,放在眼前,告诉自己。
再熬一熬,再熬一熬就好了。
现在他把这颗糖放在她的手里。
生活太苦了,他希望她能甜一甜。
做完这一切,他又忍不住想咳嗽了,但他还是忍住了。
就像老人一样,他躬着腰,扶着墙,一点一点的往外走去。
外面刮着风,下着雪。
打开门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梦呓。
“扉间……”
这句话让他的身形停顿了片刻,不过也仅仅只是片刻。
随后他迈开腿,走进门外的风雪里。
白色。
他目光能及的地方都是一片白色。
这些白色落在街道上,落在屋顶上,落在他的睫毛上,像被子一样四面八方的把他包起来。
冷风呼呼的吹,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吹跑。
但是他并不觉得冷,反而还有些热。
风雪让他的脑袋好受了一些,原本模糊的神智也有了几分清明。
他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要到河边去。
那是一条大河,养活了不知道多少的人。
他只要坚持到河边,倒进河水里,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河水会把他带走的,一直带到三途川里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往河边走去。
一边走的时候他一边想。
以往的人来这条河边大多是求生的。
他们需要水来灌溉田地,维持他们的生命。
他不常到河边去,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母亲在河边浣洗。
这是他头一次自己去河边,没想到是为了求死。
这让他觉得有些对不起那条河了。
人家在那里好好的,他平白无故的要送上去,让人成为杀人凶手。
若那河流可以说话,估计是要跳起来狠狠骂他的。
真对不起,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雪已经下了很多天了,已经有他膝盖那么深。
风往他的身后吹,吹得他打了好几个趔趄。
为了抵御寒风,他不得不把身体前倾,但凡这风再小一些,他就能一头扎进雪里。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离河又还有多远。
只是走着走着,他已经感觉不到他的脚了。
脚趾似乎成了一种装饰物,腿好像变成了两根木棍,他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但他确实还在继续往前走。
那就不管了。
越往前走,他觉得身体越来越热。
明明他的睫毛上已经堆起了一层雪花,脸上布满了寒霜。
但他还觉得热。
突然的,他觉得有些想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快乐的记忆。
但他压根没有那东西。
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揉了揉自己的脸。
南贺川就在前面。
他还是很热,和之前的寒冷几乎是两个极端。
他看着河流,仿佛在凝视一团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