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劲装男子叹道:“你也不曾有过恩情,谈何凉薄?我等陪你至此,才算是仁至义尽了。”
宋回涯不置可否,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文茂,侧身退开半步,以作示意。
“多谢。”
几位武者抱拳行礼,长吁短叹地从她身边走过。
错身之际,脚步声倏然放轻,双方同时出手,各显神通。
宋回涯转剑左手,猛扑而去,一剑撞向尚且甩在半空的长鞭,使得鞭身绕着剑身飞缠数圈,强势卸去对方武器。
那惯使长鞭的武者不料她左手力气如此之大,被带得身形一歪,想再抵抗已是不及,刚松手欲退,宋回涯的右手已掐住他脖颈,利落拧断。
她左腕筋骨一阵抽疼,不作停留,握剑回刺,错开身后刀光,自下而上,直取对方命门。抬脚横踹,将尸首踢向旁侧,脚下轻功腾跃,跟在盲角之后,如皂雕擒狐,在红雨漫天中,瞬息了结第二人。
剑上长鞭此时甩飞出去,宋回涯势如破竹,在对方下意识抽身回避时挑剑一刺,锋锐剑尖若流星而去,贯穿对方咽喉。
其余人为其所向披靡的气势摇撼,快步退走,暂避锋芒。
“小人的朋友,自然也是小人。我岂无防备?”宋回涯右手皮肤青黑,毒血蔓延上来,肿胀麻木,面上却一派的风轻云淡,说,“只是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们,其实我是左利手?左手剑也能杀人。”
叶文茂怒火冲天,又恨又急,刺道:“你宋回涯的左手剑曾经也是名噪一时,谁人不知?还不是被打断筋骨,要从头练起?你的剑都在抖啊,宋大侠。”
一持枪武者转动着脖颈?[告诉过你,我为何叫钱二两?”
宋回涯浑浑噩噩,杀了这许多人,身上气力殆尽,莫名有种大梦一场的虚妄感。提着手中刀,只摇头。
北屠吐出一口浊气,似哭似笑,音调古怪道:“因为我永远拿不出当初那二两诊金。世间也永远有那填不满的二两银。”
他转身离去,走在宋回涯的前面。
“宋回涯,多谢你来找我。”
他行尸走肉一生,只这磨刀的五年,是重新活着的。
宋回涯跟在他身后,目送他下山。
走入断雁城时,已是傍晚。
星光垂落,天地辽阔,无垠的长河斜坠,与凡间的烛影相应,铺成一条邈邈的路。
宋回涯停下脚步,看着他隐入昏暗,与他分道。
北屠低着头,一步步地往前走。到后来已不能睁眼,喉间含着口热血,双腿凭着本能迈动。
他走进徘徊过无数次的街道,抬手摸向粗糙的土墙,贴着墙面一寸寸挪步,终于不如过去千百回那样返身离去,而是推开了腐朽破旧的木门。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进前院,又走进东面的房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角落贴着床脚的位置坐了下来。
透彻的黑暗中,他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把银钱,侧身放到床上,柔声唤道:“娘,我回来啦。”
他侧耳听了听,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
一个想出人头地,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还在做着拜师学艺的美梦。靠着不分日夜的劳碌生活,终于赚到了能叩响山门的二两银钱。
妄想着登天的第一步还没走出,母亲在一场冬雨后病倒了。她躺在床上,强撑着精神安慰儿子说自己没事,熬一日就能过去。她皮糙命厚,哪里那么容易病死,劝他将钱收好。
少年也以为跟母亲说的一样,撑一撑就过去了。打了盆热水,守在床边。
第二日早上,天气转暖,他从惊惧中醒来,起身去叫,只摸到一具尚留余温的尸体。
那日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荡在他今后的每一场梦里。至此背井离乡,兜兜转转,一辈子都在刀口下挣着那难以触及的二两诊金。
老者指尖摩挲着铜板,来回不停地数着手中的钱。一下下将它推到床铺深处,像是塞入母亲手中。
街上飘荡起一股欢欣的乐声,众人悠扬的高歌随风传遍城镇。
宋知怯趴在窗口,听着袅袅萦绕的歌声,心急如焚,不住朝街上张望。
身后的窗“吱呀”着被人推开。
宋知怯如闻天籁,猛然回头,眼泪险些滚落,激动叫道:“师父!”
宋回涯将刀剑都交给她,“嗯”了一声,直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