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满门抄斩。
三族以外的,连同各种奴婢小厮,革职查办后尽数充军流放。
斩首那日,京中百姓皆来围观,姚晖已被重刑折磨得不成人形,宛如血人,昔日权柄滔天、一手遮天的权臣,如今不过是阶下囚,他看着众人,张嘴想说什么,嗓子却已什么都说不出。
穿紫袍时,尚有几分意气风发。
现在一身囚服,人干瘦仿若柴草,一头白发,乱如颓雪,满身血污,衣衫破碎,堪堪蔽体。
姚相统治下,百姓怨声载道,各个恨到极致。
文元二十年九月初八,奸佞姚晖因谋逆、侵占民田等十项大罪就地正法,斩于人前。
十项罪,桩桩件件,皆是杀头的大罪,姚晖唯独没认的,是与太平会勾结。
可惜,天下没有人信。
姚晖罪孽深重,朝野震然。
此案牵连者甚众,陛下说:“皆杀。”
登基初年的京城血案,在陛下将死之际,又在京中上演,他杀空了三分之一的朝堂,太子将近十几年来遭受姚晖迫害而辞官被贬的众臣一一召回京中。
文元二十年九月二十七日,宫中下旨,废处相位。
大邺从此,再无宰相。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弱,七月到九月,仿佛是凭着一口气硬撑,自入了十月,人连床都再下不得,濒死之际,他写下遗诏——
一道保全周绮摇的诏书。
天下间,无人可动周绮摇。
文元二十年十一月初四,陛下驾崩,史称康元帝。
太子高澹登基,周绮摇垂帘听政。
……
事情发生在冬月,距离新年,不过一月。
先是国丧,再是新帝登基,姚晖身死、宫中废相权带来的动乱随着两件大事的发生,被冲散不少。
一朝天子一朝臣,周绮摇摄政,捏住了不少权臣。
京中没有许多人设想的慌乱,反倒平和许多。
到底站队太子还是站队太后,许多人都在心中犯嘀咕,摇摆不定。
虽然太后如今权柄愈甚,先帝尚有遗诏,天下大事,可与太后商议决断,朝中重臣几乎已经完成站队。
随着姚党一行人的消亡,空出的位置,除了一些迂腐到极致的老古板,其他人若非太子近臣,便是周绮摇一手提拔上来的。
很快,众人的目光就落到岑家——
岑家向来是忠贞的保皇党,这次、这次应该会站太子的吧?
会的吧??
年前,京中忙碌不停,尤其是吏部和礼部,灯火彻夜未歇,几位主要官员,年前近乎看不见人影,为着各种琐事奔波。
礼部忙着先帝的丧礼、新帝的登基、来年的科举,礼部尚书忙得想死。
吏部不遑多让,岑文镛一连几日,都是宿在吏部。
先帝杀空了一批老臣能臣,留下无数空职,他如今要想办法,将窟窿补上——
先帝的意思是由数位位卑权重的臣子,再创一个能与“宰相”相媲美的权利组织,行宰相之职,却无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柄。
岑文镛老了不少。
直到年后某日,散发出另类生机。
然后光速,投奔到周绮摇门下。
众人:“……?”
好一个奸佞!!!
岑文镛不管什么奸佞不奸佞的。
他只想,岑聿好好活着。
老来丧子,人生三悲。
去年岑聿身死之时,他悲从心生,却不敢细想。
岑家百条人命,担在他的肩上。
他不能做太自私的人。
不到半年,他已现了疲态,人如老犬疲骡般,伏在案前,看着一份又一份的奏折。
岑聿死时,有人想挑出一子,过继在乔昭懿膝下,为岑聿摔盆送终。
姜归宁说死也没让。
她说岑聿这一辈子,太苦了,不想死后还做让他不甘愿的事。
姜归宁当夜抱着岑文镛掉泪,说自己释然了,无子就无子,人都没了,还惦记着活人的想法做什么。
岑文镛如今再看吏部的灯火,骤然想起某日和儿子在书房的交谈。
岑聿说:“人生本就处处遗憾,该释怀的都释怀,该坦然的都坦然。”
岑文镛长叹一声。
明知岑聿是周绮摇吊着他的饵,可他还是上了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