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恃险若平地

“混账……”当然,前头被飞蓬追杀的堕仙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景天便瞧见那堕仙回过头,染了血红的眼眸里都是恨意:“此事和汝神族有何关系,多管闲事!”

他走投无路冲进了九幽深处,没曾想身后的小神族能轻易跟上。

“本将只是奉命行事。”飞蓬脸上不见偷撸异兽肚皮感受毛绒绒手感,亦或撩拨龙蛇鳞片如弹琴时的纯然好奇,唯有一片公事公办的冷淡。

他的剑凝着凶险的青光,杀意盘踞在冰凉剑刃之上。

“再说,滥杀无辜、凌虐幼崽,你不该死吗?”神将轻轻勾起唇角,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人族多孱弱,修仙成功的本来就少,堕仙更是万中无一。

但堕仙一旦出现,无一不是走火入魔、犯下大过,由人族长老们灭杀。其中,能逃出人族聚集地少之又少的。

可他们一旦活下去了,就会大肆残害各族生灵,以弥补人身入魔后似妖魔般对血肉燃起的吞噬欲。

面前这个更是罄竹难书,吃了许多灵兽幼崽,还把主意打到原本出生的人族身上,惹恼了客居神族的女娲娘娘,才会有这么个任务给飞蓬。

“好好好,你有胆子就跟进来!”堕仙咬了咬牙。

他知道九幽深处有一处绝地,是本土生灵都不敢进去的地方。

如今无路可逃,便当即撞了进去。

“……嗯……”飞蓬没有轻举妄动。

九幽地脉灵气匮乏,异兽有但不够多,没到轩辕会专门提醒的地步。

那么,是有什么内情吗?

景天隐约能听见飞蓬的心声,再想想此前所见所闻,愈发觉得这并不是远古时真正的魔界。

但飞蓬既要执行任务,便没有退缩的打算。他只是检查了一番所带的行囊,确保一应疗伤药、解毒剂都有,方一跃而下。

“轰隆隆!”巨大的响声当即炸裂,无尽火焰升腾而起。

景天倒抽一口凉气,若非还困在飞蓬体内,就要连狐狸毛一起炸开了。

这才是真正的九幽魔界中心。

是地火源头,有烈焰岩浆遍地,煞气极重,是为炎波泉的核心区域。

外面那么大的面积,只是通路或障碍。

“啊啊啊。”飞蓬刚稳住身影,就听见了惨叫声。

他握紧剑柄,谨慎小心地立在一块浮空石上,往堕仙处望了过去。

岩浆海遮掩飞蓬的视野,他只能看见那堕仙四分五裂,鲜血流入滚烫的岩浆,瞬间没了声息。

但无尽锁链下方的浓郁焰海里,有一双比泉眼更耀眼、几乎同岩浆融为一体的眼眸,静静地与飞蓬对峙着。

劲敌!危险!快走!

有什么在提醒他,是平生第一次的惊惶与慎重,让飞蓬周身的气场不自觉提升着、戒备着,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哗!”或许是一瞬间,也可能是整整一盏茶。

火势随涌起的焰流燃烧起来,化为火海巨幕,阻隔他看向异兽的视线。

“唔……”景天只觉剧痛从肩颈处传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飞蓬拿剑的那只手臂上方,刚有了深重的伤口。

不对!

我居然会在梦里感到疼?

景天突然发觉了变化,但很快就想通了。

也对,飞蓬此前再逗弄撩拨异兽,都因自身强大,从未受过伤。

但景天颇为感叹地发觉,飞蓬硬生生扛住了,并未因痛下意识松开手。

“嘭!”神将不顾疼痛地扬起剑,重重剐了过去。

滚烫的鲜血迸溅而出,比岩浆更红。

修长坚硬的鳞尾呼啸而来时,飞蓬已适应疼痛。

“咻。”他驾驭风系仙术,轻盈地躲过了这一击。

再抬眼时,景天与过去的飞蓬一起,听见了一声轻嗤。

“哼。”其中满含猎物未能入嘴的不爽,来自于面前悬浮着的魔龙。

祂通体黑色、紫光盘绕,每一片鳞都是光亮的,每一只龙爪都是尖锐的。

浑身上下写满了强势与尊贵,又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仿佛一件有伤天和的杀伐利器。

与景天偶尔在炎波泉所见的、会被魔尊随手猎杀了,而当晚魔宫佳肴就是烤肉片的“避翼魔龙”,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但景天想到虽身带炎毒却相当美味的避翼魔龙,忍不住吞咽了一声。

那种魔龙肉乎乎的,哪哪都很好吃!

可是,他对美食的回忆很快就被拉了回来。

“擅闯九幽。”那魔龙龇着寒森森的牙,冷冰冰地瞪着飞蓬:“当杀。”

年轻气盛的神将甩了甩剑,微笑道:“那你把嘴里剩下半颗牙拔了再打吧。”

“……”景天的沉默震耳欲聋。

魔龙嘴里的两枚门牙,只剩下小半颗,伤口还流淌着鲜血。

而飞蓬剑上的一颗半,被他当着龙面,甩飞丢进了岩浆里。

‘跳脸挑衅,真有你的啊!’双方大打出手的时候,景天一点点都不意外,还有点麻木。

但没过一时半刻,爱美的小狐狸就恨不得唉声叹气了。

喂喂,够了啊,太伤眼啦!

威武霸气的魔龙被削了鳞片、龙角、龙尾,变成光溜溜的蛇身,身体接近于破碎了。

飞蓬也不好受,拿剑的手被咬断半截,颈间血肉被撕下一大块,面颊全是伤痕,鲜血快速流失着。

‘两败俱伤的毁容,也就明摆着双方都有后台,才可能活下去还把脸治好吧。’随飞蓬逃走,远离九幽魔界的景天认真想到。

但是,这没化形的魔龙到底是谁呢,会不会就是魔尊?

他一边想着,一边如饥似渴地一遍遍在心里演练飞蓬的剑法、仙术、身法。

得神将传承,何其幸也!

可事实证明,那条险被神将飞蓬毁容的魔龙,还真是尚未化形的魔尊重楼。

只因记忆画面在下一幕如水镜乍破,摇摇晃晃间换了地方。

景天感受到,飞蓬正眯着眼睛背靠天门,手里抱剑,那呼吸声时起时落。

‘有点过了吧。’他抽了抽灵魂的嘴角,心里莫名痛心疾首。

你是在守门啊,怎么能睡着了呢?万一马上就来敌人了怎么办!

但头顶上的细碎斑驳日光,实在让人暖熏熏的,容易升起困劲儿。

浅眠中的神将眼皮闭得不紧,偶尔会随着呼吸稍稍掀开。

景天努力睁大,便能看见漫天的彩色霞光。

他自然不知道,彩光玉壁之下,抱剑的清俊青年脸庞白皙,棱角分明,肤色莹润几近于透明。

每当凌乱长发随微风荡起,飞蓬的唇角便也会不自觉上扬,清冷眉眼随之柔缓,更显风姿卓然。

“……哼。”至少,含怒而至的魔尊见了,都不禁出了神,连惯常的轻哼都下意识低了几调。

但穿越神魔之井时,那一身浓烈的、挑衅的魔息未能控制住,终究是扑面而去,惊得神将骤然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