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八点整的闹铃响。

段司宇回神,一扫忽现的感性,提起椅子,抱着吉他到阳台,调音,跑几段音阶活动手指。

日光初升,辛南雨正在晾床单被套,听见响动,绕到花园里,仰起头看。

瞥见人影,段司宇垂眸,是辛南雨正朝他招手,看戏似的笑,饶有兴致。

——立刻消失。

段司宇做口型。

辛南雨抿着嘴,还在笑,眼神移到颜烟的阳台,神色肉麻地摇头,抓着床单速速跑回后院。

隔壁仍无动静。

将要弹奏,指尖覆在弦上时,段司宇重重一顿,终是改了主意,不唱自己的歌。

因为,颜烟或许并不想听。

“......

it’syouthatiholdonto.

iknowiwaswrong.

iwon’tletyoudown.”1(我将紧抓住你不放,我知晓我的过错,我不会再让你失落。)

刻意温柔,蓄意深情,一首企图挽留的歌。

唱到一半,隔壁的阳台门开了,段司宇侧身,歌声停了,指尖却不停,仍在弹奏。

不见人影出。

“早上好,”段司宇主动问,“睡得如何?”

接连一周,颜烟在阳台拿药,不知因何,同样只吃一片,他却不再做噩梦,一觉睡到七八点,自然清醒。

前几日到了饭点,辛南雨在群里发消息,他与段司宇便同时出门,下楼吃饭。

但今日不同。

颜烟刚醒不久,正对着天花板发怔,虚度时光时,却猝然听见一阵柔和弦声。

别唱,千万别唱。

前奏将要结束,颜烟在心里如此祈祷。

因为他怯懦,不仅怕直视那双眼睛,更怕听见那人的歌声。所以,就连段司宇的歌,他也不敢听。

“dididriveyouaway?”2(是因为我你才离开?)

第一句起,稍稍喑哑的低音,神伤的歌词,似意有所指,又似没有。

耳尖一颤,颜烟咬紧牙,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心口似有热雨在滴灌,分分秒秒都焦灼。

歌到一半,颜烟实在受不了,起身开门,却只敢靠在门边,不敢走出去。

“早上好。”颜烟攥紧门沿,尽量平稳声音答复。

人还在房里不出来。

段司宇一怔,下意识问:“你没穿衣服?”

......

古怪的脑回路。

颜烟语塞,跨门而出,心头那点焦灼,也随着这句打诨被敲散了。

见他穿着长袖睡衣裤,段司宇挑挑眉,意味不明,“我还以为,你独自在房间里时不穿衣服,喜欢裸着。”

颜烟靠在护栏边,点一支晨烟,没抽,只是夹在指间,“换一首没词的。”

演奏暂停,半刻寂静,换了别的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用吉他演奏,段司宇从前对他弹过,只不过那时是午夜,事后昏沉时,而现在是光天白昼。

分明是白天,晨光暖和,颜烟却觉得,他闻见了月光的味道。

不是烟味,也不是花香,而是一种清淡的涩味,像冷空气,带着零下的雪,冷冷刮过呼吸道,发疼。

《月光》用钢琴弹奏,已不简单,而用吉他,想要弹得好,更要全神贯注。

颜烟微微侧头,视线往旁飘。

段司宇眉头微皱,是为下一个泛音,要精准把控力度,等听到音色明亮到满意了,才舒缓缓展开。

有些东西与生俱来,天赋是,吸引力也是。

心口处闷得发慌,热雨逃出心脏,在血液中逃窜,使颜烟焦灼又亢奋,莫大的煎熬。

颜烟想,他不仅错了,还愚蠢。

方才,还不如就坚持听那首歌。

现在好了,他不止怕听段司宇的歌声,还怕听见段司宇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