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他的婚礼(三合一)

“你在听吗?”

钱絮不明白赵不回此时呆滞地望向自己的眼眸,他深陷其中,仿佛听不见这个屋子里的任何响动。

空灵寂静的时空中,小孩在安分守己地写作业,可是大人却明显游离在外。

钱絮又颇有耐心地重复问了一遍:“我的意思你听清楚了吗?”

她知道赵不回并非对解决方案束手无策,只不过明显在玩票,故而并没多大认真,可是既然都已经查阅了这些账单,那她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能做的也不过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你现在假使之时锁定原来的客源,仅仅依赖旧有的社会关系,而不去开拓新的客户群体,那你这家民营公司很难持续经营下去的。”

“我的建议是,春节在即,你可以适当推出些促销产品,来保证人流量,”钱絮娓娓道来,“比如说99两小时的包间,也比如299包间加可乐雪碧等饮料小食。”

她最后“多此一举”地提醒对方道:“当然,具体的定价你得按照你的标准来,就算是在做促销,也必须保证促销活动下你仍然有一定得盈利空间。”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这种情形下,她依然耐心得不像话,没了在公司时单打独斗的冷艳,此刻她的周遭散发着迷人而又柔和的光芒。

赵不回点了点头。

他恨不得当场去执行,但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仅仅在骂了他三言两语之后,却不再继续埋怨,而是提供了一些很有建设性的想法。

要知道,存续在父母长达二十年的婚姻当中,他的母亲也总是要骂到父亲低头认错才作罢。

而她却从不胡搅蛮缠,点到为止般:“你早该想到的。”

听上去也不似指责,更像是亲近之人的友善提醒。

驼色的高领口子上露出纤细而又美丽的脖子,仍然使他不由自主地频频侧目。

这时候,如果不是电灯泡瓦特过大,那他也不知道要这样凝视她的眼眸多久。他可以干坐到午夜下班,又或者更为长久,等到小松次日来上班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的作业写完了。”言妙妙扬手拿起自己的作业本,眼睛亮锃锃的熠熠生辉,“絮絮姐姐,你们打算带我去哪里玩啊?”

赵不回却使了奸计,平常和钱絮独处的时间本来就少之又少。

他在网上搜了一系列一年级小朋友可以做的习题,然后吩咐店员立即打印出来,他这个成功摆脱了应试教育的人却毫不客气地拿出这一套对准了年幼的孩童。

言妙妙第一次感受到赵叔叔脸上的笑不再散漫,而是阴森森的。

他善意地掏出厚厚一沓的卷子,虽说苏省确实内卷眼中,但似乎也没人会把这么多卷子去交由刚上一年级的小朋友。

顶着小松不解的目光,赵不回执意道:“妙妙,继续再写一点吧,你这个年龄段最适合把基础打扎实了,不然以后一升二的时候明显就要感到吃力了……”

言妙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就收下了这一份大礼包,可是她也是个傻子,当然明白赵不回想要让她留下的原因,她气鼓鼓地为自己声明:“其实我学习很好。”

但赵不回叔叔完全不理会她的回答,自言自语道:“你就在这里安心学习,有不会的地方可以留着,等会问小松。”

径自将各色的水笔递了上来。

很明显,她这个年级用的其实是铅笔,而赵不回对此一无所知。

他自作主张地安排:“我和你絮絮姐姐出去一趟,替你带些晚饭回来。”

钱絮从一开始就发觉了某人的言行举止过分明目张胆,甚至于嚣张,她鲜少在赵不回身上读到这些情绪:“为什么不能带妙妙一起?”

言妙妙一脸无辜道:“是啊,为什么要落下我?”

赵不回的潜台词无法明说,但“电灯泡”一词已经徘徊在他心头半晌了。

她总算是明白赵不回那些又回到那方面的小心思,经由她轻声提醒:“你要知道,是妙妙她想你了,我们才会过来看你,所以我希望你明白……”

赵不回脸色依然苦闷,握着这一沓卷子始终不放手:“你就这么喜欢小孩吗?”

说完,他分明之时为目前毫无进展的关系而担忧,却唯恐在沈栖月和沈栖年这件事上冒犯到了钱絮。

钱絮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却没有半点阴霾:“是因为妙妙可爱,所以我才喜欢啊。”

言妙妙小朋友双手合于胸前,不忘补刀:“有些大人真的不懂得感恩,哼,明明是我好心要捎上他,结果他却一心想着怎么挤掉我。”

这位大人自然感到不好意思了,而言妙妙却没有忘记在钱絮面前揭此人老底,尤其是在絮絮面前,她觉得自己理所应该让姐姐看清这个男人的真相:“我爸爸说赵叔叔以前学习经常不写作业的,也不知道怎么混到国外去念书的,他竟然还好意思让我写课外作业……”

众人还没有所反应的时候,赵不回的下属小松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要不是赵不回回头瞪了他一眼,怕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饭碗已经岌岌可危了。

……

钱絮与他俩一起上街转转,这是一段本身并没有明确走向的旅程,但似乎他们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对于未知的晚餐而有所担忧,好似无论结果是什么,哪怕是一碗路边的小馄饨,他们三人也能吃得高高兴兴。

时而,她配合着言妙妙的请求,和赵不回同时伸出一只手,将言妙妙拎在半空中玩乐。

期间,乐在其中的赵不回也不是完全没有担忧过他公司的未来前景,只不过以往是当做玩乐的工作,要不是这一个月以来的四处要钱,勉强收支平衡,他简直难以想象钱絮对待自己的态度。

但好似一切浮出水面的问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能够预想的最坏结果,并没有如期发生。

兴许是钱絮对自己有所偏袒,赵不回壮着胆子:“要不,等会送妙妙回家以后,我们再去看场电影?”

言妙妙当场拆穿赵叔叔的小心思:“你为什么不能等一会再说?”

“为什么一定要当着别人的面呢?”

小朋友的质疑震耳欲聋,赵不回置若罔闻,好似没有因为戳出上面这番话有觉得有意思不妥,他的兄弟们已经提前认可了钱絮,而钱絮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来,所以赵不回继而站在这试探的边缘,希冀于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钱絮笑意盎然,却也难掩她哪一点轻微的生涩与害羞,极力阻止这个话题道:“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小朋友的面讲,明白吗?”

赵不回瞬间装聋作哑。

一头雾水。

像是这辈子永远也不明白的样子。

钱絮不管他领悟不领悟,有些该讲的话点到为止,也就作罢了,有的时候看赵不回怪不顺眼的,但又有的时候,比如说他打车时一个绅士的动作,又比如他生怕言妙妙拉扯着自己会让她感受分外疲劳,主动承担起抱小孩的义务。

总之,她对于赵不回的观感也不由自主复杂了起来。

言妙妙在赵不回怀里睡觉了,因为终于哄睡了一尊大佛,赵不回脸上容光焕发:“还是我把她送回去吧,工作上的事情我会上心的,你不必太担忧。”

“没担忧,你爸爸可是我老板,我要是忧心忡忡,岂不是多此一举?”钱絮才不会对一个条件远在她之上的富家子弟担忧呢,她不过是以为自己处于人道主义才讲这些。

她吐槽,“还不如想想过两个月能退多少税呢。”

每当你觉得赵不回不正经的时候,赵不回却又偏偏表现得尤为像个常人,思维回归正常,理智得不像话。

他允诺:“我可以处理好我手头的一切。”

钱絮并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表态有什么意义,正在酣睡的言妙妙突然发了话,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拥挤的街道:“某人现在和动物园拍着胸脯的大猩猩一模一样,在作保证呐。”

赵不回将她抱得更高些来吓唬她:“言妙妙,下次你别想出来和我们吃披萨了。”

这家意大利披萨还蛮正宗的,比起快消品牌必胜客,达美乐,mrpizza,有着难以企及的口感,钱絮走出餐厅的同时还把定位发给了还没回过的颜莉。

“等你回来,我们去吃。”

颜莉那头相隔13个小时的时差,却一丁点也没影响她的回复速度。

不过比起这家正宗的披萨店,颜莉更关心的是她的感情状态:“这种很适合一家几口亲子时光的地方,别告诉我你又和那家人走到一起哦。”

钱絮:“不是。”

颜莉:“那是和谁?”

钱絮明显愣了愣:“一位新人。”

“什么样的新人,帅不帅?”那边颜莉的消息却比她想象中更为迅猛。

正经的钱絮开起了玩笑:“还行吧,长得比较像大猩猩。”

颜莉连来呢叹息:“我的好姐妹,你可别因为在感情当中受到一旦刺激,你就选择审美降级啊……”

钱絮又扫了赵不回一眼:“还好吧。”

颜莉:“别太丑了。”

兴许是屏幕很自然发出的光亮,而此时原本还抱着孩子眉目柔和的男人突然一不小心扫视到了她手上的内容。

这条消息让钱絮有几分内疚,于是特意说明道:“不是评价你。”

但她此时越是急切地解释这件事,这就越显得欲盖弥彰。

“无所谓。”

赵不回表面上不置可否,装得完全不在意,路过巨大的玻璃时还是没忍住透过反光去看自己的那张脸,虽然经历了几年岁月的摧残,还是他父亲的辣手摧花,不如青春年少那会了,到底也不至于不修边幅,可以称之为丑。

他顿时心中危机感四起,看来自己在钱絮闺蜜那里的风评不算太高。

钱絮眼中的赵不回肉眼可见地焉了,像隔夜的黄花菜,也想速冻过后又解冻的水果,毫无生机。

“我陪你一起送娃。”

赵不回这才意识到钱絮或许是有意为了安慰自己,故而因祸得福盼来了独处的机会,而言妙妙捂住小脸蛋,却一点儿也藏不住她脸上的笑。

……

而这时候,沈栖月和沈栖月不约而同总算从他们亲爱的母亲家中逃出来,两个小家伙也顾不上四九天到底有多冷,因为外面的寒气是可以抵挡的,他们更为害怕的是在哪个家中逐渐滋生出来的寒气。

他们并不知道人性的另一面原来可以让人这么阴暗。

但比起回到程家那里,江城简直处处都是天堂了,他们兄妹俩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及俄亥俄的生活,不是因为之前的回忆依然在他们心中无足轻重,而是一旦陷入回忆当中,哪怕历经短暂的对比,他们都无法直视现在的生活。

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母亲像是一个炸药包,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她的脾气像是永远也控制不了,总在发泄的边缘或者直接在一场宣泄当中,而每一次受难者的名单里,不止有最初在家里见到的那群佣人,还有他们俩。

尽管他们嘴上仍然不说,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们。

沈栖月开始懊悔不已,没来得及戴手套,她的双手在腊月天里冻得通红,这个艰难的冬天以往似乎一会会就过去了,而这一回却比以往都要更漫长:“都怪我对不对,如果不是我这么急切地想要寻找自己的妈妈,是不是钱絮就不会离我们那么远了?”

或许是,亦或是不是。

但他们兄妹也都明白这个答案已然不重要了。

所以,诚然自私如沈栖年,也没有抓着妹妹的过错不放,而是两人商量着接下来怎么生活下去的对策。

沈栖年冷静地提议:“我想我们应该回到爸爸那里。”

沈栖月却在这件事上不敢苟同,她一面幻想着回到钱絮的身边去,自然对回爸爸的家没有那么热忱:“你疯了,爸爸根本就是不欢迎我们,不然又怎么可能把我们赶出来?”

沈栖年却如数分析其他们的近况来:“可他到底使我们的爸爸,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我们,我们也是完全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的小孩子,我觉得爸爸应该会接纳我们。”

沈栖月没有在回不回父亲那头的话题上多做停留,她已经即将走不下去了,一路小声地抱怨道:“哥哥,我的腿好酸哦。”

以往这个时候,如果钱絮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估计在看出她精疲力竭的时候,就已然不可能熟视无睹了。

沈栖年扫了妹妹一眼,脚步却更快了:“你再忍忍吧。”

“我们可不可以去找她?”这是沈栖月第一次在提及钱絮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怨气重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