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中,五条悟率先起身。他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去,明明是冷硬的态度,但离开的背影却有一些仓惶。
他的反应有一小部分超出了清水镜的预期,但她很快意识到超出的这部分是五条悟最新生长的思想血肉。
作为五条家众星捧月的大少爷、百年一出的六眼,五条悟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以前他从没考虑过失去和无法得到,但人生是最好的老师,会用坎坷反复教导。
五条悟未必是好学生,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已经开始被迫学习了。并且,如果他学不会,就必须一直学习。
和她一起目送五条悟离开的,还有夏油杰。清水镜收回了落在五条悟身上的视线,目光停留在夏油杰的灯笼裤裤腿上。
她一向不太喜欢灯笼裤这种形制,在这条小巷里更是讨厌加倍。
清水镜蹬开鞋边的垃圾袋,语气算不上好:“如果夏油君也没有拉我起来的打算的话,现在和悟一起离开还来得及。”
总觉得自己被当作发泄不满的对象了呢。没有得到悟的安慰,所以对他的态度变得更差了吗?
夏油杰弯腰,朝清水镜伸出了手。他笑起来时才真正像是一只狐狸,狭长双眼弯起的弧度和他细长的眉型保持了同等的风格。
他说话时另一只手搓揉了两下自己一侧的耳垂,黑色的圆形耳钉随着他的动作转动:“那么,需要我的帮助吗?清水小姐。”
清水镜的手搭上了他的掌心,借着夏油杰的力道她顺势站了起来。
‘清水小姐’
居然用了这样的称呼吗?
她试图把自己的手从夏油杰的掌心挣脱出来,但是他却握得更紧了。
这一声‘清水小姐’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有人比夏油杰更爱这样称呼。
只不过是她随手搭救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天没亮时提灯来看她,帮她修剪芍药花的枝叶,给她通风报信,这种种不过是这个人自作主张而已。
只是练习的工具。
仅此而已。
有几只流浪猫从眼前窜过,不知谁设下的帐已经被撤下了。清水镜走得有点慢,她扯了一下夏油杰的手臂,将他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知道吗夏油杰,回到五年前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很强的人。他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杀掉我了。”握着她的手掌不断收紧,捏得她骨头一些痛。清水镜用指甲掐了一下夏油杰的手背,他放松了一点手上的力道之后,她才继续说下去,“濒死时,我看到了你。”
夏油杰从双手沾满清水镜血液的回忆里抽离,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愕然。他看向清水镜,但是她垂着眼睫盯着自己的鞋尖。
看到了,他?
不是悟,而是他?
意外的惊喜和他刚刚升起的心被清水镜接下来的话全部打破。
她踢开了地上的一粒石子,轻描淡写的掐死了他雀跃的情感。
“我看到你亲手杀了我。”
清水镜不断地补充着细节,随着这些秘密被吐露出来,她感到一阵轻松。似乎夏油杰越是痛苦,她就越是感到快乐,困扰她的难题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了夏油杰的身上。
“就在这条巷子里,你用我的咒力凝结而出的匕首捅进了我的腹部。”
“我流了很多血,很冷而且很痛。”
“我用眼神哀求你,但是你置之不理。”
“最后,我死在你的怀里。”
她干脆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逼视着夏油杰的眼睛。她期望能看见更直观一点的东西,比如说愧疚,比如说痛苦。最好的,是能看见恐惧。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夏油杰回望着她,眼神柔和。清水镜从未听过这样的口吻,他眉梢浮动着浅浅的笑意,在即将到来的夏日前仍保留着春风的和煦:“那镜只要保证我爱你爱得没有你就会死掉不就好了。”
清水镜的脸上很少出现这种看起来有点傻的表情,她愣在原地。这是一种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式,但从夏油杰口中说出时又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可是这样可以吗?
咒术师的爱是比恨更加危险的东西。
像是担心她没听懂,夏油杰做出了解释:“只要做到如果镜死掉,我就会痛苦的跟着镜一起死掉不就好了。如果镜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夏油杰松开了清水镜的手,他抬脚朝前走去。
趁虚而入这种事他貌似很擅长,抓住一切机会似乎也是他的优势。
加以引导之后要给对方留下充足的思考空间,夏油杰唇角噙着笑,双手插兜走出了小巷。
只是,清水镜看到的事情,真的只是濒死前的幻想吗?
在五年前她遇到的那个很强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他并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乎清水镜所说的话,恰恰相反,他在意的要命。但要紧的事,是扭转现状。
五条悟就站在巷子口,在笑眯眯的夏油杰与他打招呼时,他直白地阐述了自己想知道的唯一问题,“什么时候的事?”
挚友的默契再次显现,夏油杰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五条悟到底问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清水镜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引诱自己挚友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