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走水了……快通知司煊队,走水了!”

宗室公卿府中的护院敲锣高喊,提水灭火,司煊队在望火楼看到火势,立刻出动。

同时警觉地派人通知禁卫军:“这火起得蹊跷,快令禁军驰援!”

冘从大营,一路跑来的允霜找到冘从卫领军张九和,粗喘着道:“东城起火,谢直指调冘从卫火速去救火。”

那张九和认得来人是谢娘子身边的人,有些迟疑:“今夜是骁骑营巡城吧,为何调冘从营?”

他麾下兵卫如今看似归谢澜安执掌,其实是专查庾县主命案的,归根究底,还是直隶太后指派,与死心踏地跟着谢澜安的骁骑营大不相同。

允霜微微挤眉,压低声音道:“张将军想,那住在东城的都是什么人物,冘从营去救火,正是趁机露脸的好机会啊,我们女郎有意让冘从营的兄弟立这个功——”

他话音一顿,张九和的心跟着一提,便听允霜话音拐了个弯:“冘从营不愿便罢,那就让骁骑营……”

“且慢且慢。”张九和转着眼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关节:所谓先来后到,骁骑营是先来,他们是后到。肖浪那帮人早已被谢澜安收服,昨日在太学门口都敢和虎贲营硬碰硬,谢澜安自然不需要再费心笼络,她这是想拿救火的事,向冘从营收买人心呢。

反正是有利无害,送上门的立功机会,不要白不要!

张九和忖定,向允霜颔首致意,随即调拨出在值的一半营兵,赶往东府城。

允霜与他一分道,便不喘了,沉定地望了眼东方被火光舔舐的夜幕。

要说今日御中禁坊间灯会,不开夜禁的好处,便是街上无行人,这场火不会殃及无辜百姓。

那便烧得越旺越好。

·

“东府城失火?还有青溪埭的司空府也走水了?”

东城的火情传到靖国公庾奉孝耳中,他眸光英鸷,捻着扳指想:“这事不对,火起得太巧了,邦谷,你带人去探一探情况,小心些。”

长子庾松谷正驻守石头城,次子庾青谷随大司马的北伐军出征,靖国公让自己的三子去了解情况。

庾邦谷带人前脚才去,亲卫慌忙来报:“公爷,出事了,惠国公府进了刺客,惠国公与长公主皆被挟持!”

“什么?!”纵使庾奉孝老成持重,闻言也不禁悚然一震。

那个从何家赶来报信的侍卫被进来,满面惶急地回话:“禀国公,是程夫人带回来的人……不承想皆有功夫,挟持了我们府公、长公主与驸马!现今府兵围在厅外,顾忌府公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

庾奉孝沉声问:“他们有多少人?”

“四个女子……”

屋里头一静。

庾奉孝瞠起鹰目,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那侍卫岂敢说笑,欲哭无泪:“就是四人,可她们手里皆有匕首,而且训练有素,伏在屋顶的弓箭手意欲取其首级,可她们都有意识避在人质身后,实在无从下手!”

庾奉孝脸色顿时阴沉。程素带回的人……他步履沉重在地心转圈,她一个避世多年的妇人,想要做什么?

不,关键是她从哪里找来这样的狠角色?她近日接触过谁?

除了何琏去过那道观,便是谢澜安奉太后之命去查问——

庾奉孝心中蓦地一跳——谢澜安!

“阿父,我怀疑谢含灵有二心。”——长子的话回响在耳边,庾奉孝助力太后把持朝政二十载,思虑何其之快,便知谢澜安针对何家,恐怕真的要反他们,当机立断:

“速令松谷带兵入城!”

·

庾松谷此时却怎么会在石头城?

今日一大早,他便接到谢知秋的邀请,说要兑现之前的承诺,带谢五娘前来与他共贺佳节。

谢知秋在中秋将女儿接到身边过节,天经地义,纵使谢澜安也没有阻拦的理由。故而庾松谷不疑有他,提前一个时辰澡身膏发,刷齿剃面,沐浴后,又特意换了身崭新的锦绣华服,驰马赴会。

还是上回的酒楼,还是上回的包厢,为免唐突佳人,庾松谷只带了十来名亲兵。

上楼之前,他想了想,卸下佩刀,含着春风怡荡的笑气让亲兵在楼下等候。

这座酒楼已提前被谢知秋包了下来,所以楼中寂寂无声,唯有加倍点燃的鸾凤红烛,光亮旖旎,看起来甚有几分洞房花烛的情韵。

庾松谷心中更乐,他登上最后一级梯,谢知秋的詹事恭敬地为他拉开门扉。

庾松谷走进,便看见谢知秋坐在窗边的位置,一个身披观音兜黑斗篷的少女,面墙跽坐在角落。

虽不见人,幽香满室。

谢知秋看见庾松谷的目光扫过去,忙道:“小女不成器,我让她来面见将军英姿,她竟害羞了……将军先坐,先坐。”

他不知是否太过高兴,细辨声里微微发颤。

庾松谷在谢知秋脸上驻停一瞬,又凝目多看了那羞于见人的谢瑶池几眼,笑着打哈哈,“小娘子腼腆的性子我晓得,并不打紧。”

他说着,面朝房门的方向缓慢坐下。

谢知秋咽了下喉结,道:“五娘,今日是成你好事,还不给将军奉酒?”

少女兜帽轻颤,像是点了下头,颤颤起身向庾松谷走来。

她的身姿绰约如露,多半张脸仍隐在风帽之下,唯见露出的一点颔尖,雪样凉白。

庾松谷看着她走近,自己拿过一只杯子倒满了酒,笑得极柔:“不必劳烦小娘子,你坐到我身边便是了。”

少女离坐席还有五步。

她又向前一步,谢知秋不由自主屏起呼吸。

三步,庾松谷眼神霍然一变,转杯倾腕,将酒狠泼向黑衣少女脸面。

酒线似水刀,溅入斗篷少女的双眼。少女促然避头的同时,抽出腰间一双峨眉刺向庾松谷刺去。

“果然如此,老贼算我!”庾松谷怒喝拍腰,才想起佩刀已卸,当下滚地避过这一刺,呼喝一声。

楼下亲兵先还因着将军的好事将近,在楼梯下挤眉弄眼,说些浑词,闻声便知生变,立刻登楼。

赫然却有数道黑影从四周壁障后跃出,将石头城亲兵团团围拢。

双方一刹交上手,埋伏在此的黑衣人招式狠厉,如果肖浪在场,便会发现这些人的功夫路数,不是在秦淮横桥边“刺杀”谢澜安的那伙刺客又是哪个?

二楼,秋婵一击不成,甩落斗篷挺身再刺。

庾松谷却也是从小被靖国公延名师悉心教导过,在校场上历练过的,非同一般酒囊饭袋,被这场杀局刺激出了血恨,避其锋芒,出掌寻她破绽,不落下风。

二人相斗之时,谢知秋溜着墙边躲在角落,脸上惨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