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刻意如此,是为了试探。

破雾不经意扫了眼,一时不敢信。长公子年少时便已因一手绝妙丹青在洛阳享有盛名,而眼前这幅画得虽像,但匠气过重,以致画上人稍显呆板。

但他很快了然,长公子并非画技退步,而是刻意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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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他们启程返回建康。

一想到去了建康后,便有可能治好眼睛、恢复记忆,再不济也能和夫君就此安稳度日,不再漂泊,阿姒便对从前畏惧的建康城心生憧憬。

他们乘马车走了一日,于黄昏时抵达最近的码头登了船。距上次在船上,其实只过去短短十几l日,然而阿姒甫一回想,竟觉似已去数月之久。

随波起伏的不止船只,还有她的心情。如今已至九月初,天气渐寒,江风隐有割面之感,她却不舍得离去。

阿姒是年初时醒来的,这算是她记忆中的第一个秋日。

这是一种既陌生又新奇的感触,陌生之处在于她并无关于秋日的记忆,新奇之处在于她意识深处对此并不陌生。

女郎姿态随性,一身素衣立于船头,自成一道景致。

码头栈桥上。

晏书珩与李壑殷犁等道别。

李壑与殷犁皆为武将,在相识前便已听过对方大名,相互敬佩,又都是以血肉之躯博功名的寒门子弟,短短两日便相谈甚欢。晏书珩许诺殷犁会助他重新掌兵,殷犁依旧寡言,淡淡道声好。

他因之前经历,对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尚存芥蒂。晏书珩心知这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更不能用巧妙的言辞化解,因此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一个安稳的去处。

再比如,一个令人踏实的怀抱和人。

船行一月,已到京口。

这一月里,有晏书珩还有阿晟等人的陪伴,乘船的日子也不算无聊。

进入十月里,船舱内烧起炭炉,这日他们围坐舱内,小阿晟在给阿姒念书,晏书珩则在一侧处理公文。

炉火温暖,江涛滚滚。

青年时而抬头看一眼炉边女郎和稚童,目光不自觉柔和。

可惜聚散有时。局势初定,阿晟身份特殊,眼下不宜出现在建康,因而晏书珩把他托付给一位颇有学问的隐士代为照顾,对阿姒只说阿晟天资聪慧,跟着那位隐士游历四方,可增长见识。

思忖间,一个故事已念完。

阿晟放下话本子:“明日我就要下船了,阿姐可会想我?”

阿姒微笑着哄道:“那是当然啦,要不是阿姐看不见,我恨不得跟着小阿晟一道去游历四方呢。”

稚童十分欣喜:“当真?我可以照顾阿姐的!比阿兄还要周到!”

晏书珩以拳抵唇虚咳一声,笑着说:“阿姐是我的妻子,阿晟把她抢走了,冬夜漫漫,我只怕难熬。”

阿姒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这一个月里,二人同床共枕,之前在驿馆中发生的事也偶尔会有。

此刻被他以习以为常的口吻说出来,阿姒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不知不觉竟已经习惯了和彼此的亲昵,习惯到让她不自觉想歪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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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船只靠岸。

晏书珩送小阿晟下船,小孩突然问:“阿兄,你可知道我的来历?”

这孩子早慧,晏书珩自知不能把他当稚儿糊弄,点了下头。

阿晟纠结一番,才问:“阿兄其实不姓江吧,你是阿父说过的晏郎君?”

晏书珩低头,手放在阿晟头顶:“好孩子,你是想问些什么?”

他以为这孩子会问起建康如何、或者问起他那随都城殉葬的父亲。但阿晟想了许久,问的却是:“父亲总是提起你,你定是个厉害的人,能不能告诉我,我今生……还能回到洛阳么?”

晏书珩问:“阿晟离开洛阳的时候尚不记事,为何惦记着回洛阳?”

阿晟半是稚气,半是认真道:“因为陈少傅这般嘱咐我,他说,等天下大安的那日,就能回到洛阳了。”

“那你呢?你自己想回么?”

阿晟想了想:“我不想,我想永远和阿兄阿姐在外面游玩。”

小孩随即变得纠结:“但我都想要,我想天下大安,也想在外面玩……”

晏书珩在他跟前蹲下来,直视着孩子澄亮有神的双眼:“所谓‘天下’并非一个孩童需要苦恼的事,好孩子,想做什么便做吧。待你游历归来,从先生那学到世间的道理和学问后,再去想要不要的事。”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们就此分道扬镳,又行了几l日,清晨时分,一行人抵达建康城郊。

船夫的声音让阿姒缓缓醒转,这段日子,她早已习惯把身边郎君当成一卷被子,睡觉时将一条腿搭在他身上。可眼下,阿姒发觉二人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大一样……

她在某些事情上太过稚嫩,起初下意识以为那横亘在他们之前的是别的,便要伸手拿开,不料,她才刚刚碰上他,力度亦不重,却引得他一声抽气。

阿姒直觉不大妙。

几l乎同时她腕子被攥住了,青年残余睡意的嗓音在头顶低低响起。

“这里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