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的事,是一桩有些荒唐的意外。
裴元洵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只要人没有性命之忧便好。
不过,姜沅说的那些话,他还是原话转达给了驿丞。
而驿丞听完,心虚地抹着额上冷汗,待柳姑娘喝药好转之后,便亲自将人送了回去。
东远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跳下马车后,直奔将军的屋子。
房内,裴元洵负手靠窗站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食一口未动。
将军一向情绪内敛,沉稳持重,他此时在想什么,东远猜不出来。
但方才他从丁末嘴里套出来的话,是一定要想法子告诉将军的。
东远思忖着道:“主子,姜大夫已经回保和堂了。”
裴元洵没有回头。
隔了片刻,淡声道:“好。”
过了会儿,沉冷干哑的嗓音又传来:“她的身份你知道了,过往之事不可再提。”
不消将军吩咐,东远对这事自有分寸。
姨娘如今是清远县有名气的女大夫,若是被人知道她曾是将军的妾室,传出去,还不知会有人怎么议论她。
东远道:“姜大夫是杏林之家出身,本身还有医学的底子在,两年未见,她已经是清远县医术高明的女大夫了,那崔公子也是人人称道的大夫,祖上都是医者,在清远县的口碑很好。”
裴元洵的黑沉眼眸不辨情绪,刚劲修挺的长指却不自觉握紧。
东远提醒得没错。
他们自小相识,是有很多共同语言,于学医治病方面也是志同道合。
想起那一家三口的画面,裴元洵只觉得心口沉闷,喉头发堵,几乎难以呼吸。
他烦郁地闭了闭眼眸,沉声道:“即刻收拾东西,前去甘州......”
话未说完,东远的话又冷不丁响起。
“主子,说起来,这学医治病也不容易,那崔大夫年纪轻轻一直未成亲,姜大夫也是一心扑在诊治病患上,我想,姜大夫两年内医术便如此精进,跟这勤学奋进的态度分不开干系......”
裴元洵蓦然一愣。
他转过头来,沉冷眸底遽然闪过一抹讶异。
“你是说,崔文年没有成亲?姜沅也没有嫁人?”
主子锐利的视线直盯过来,东远下意识立正站直,重重点了点头。
裴元洵沉默起来,惊讶欣喜之后,茫然不解又很快涌上心头。
她没有嫁给崔文年,那她的孩子是谁的?
打听出这件事并不难。
长街上,保和堂对面的茶馆二楼,只消点上几壶好茶,伙计便竹筒倒豆子般尽数道来。
“您问姜大夫啊?她可真是人美心善,去年我家刚生下的二丫头天天晚上哭,我还以为是撞了邪,正巧姜大夫知道了,她只是随便揉了几下丫头的肚子,还让我们勤抱着丫头晒太阳,不用吃药针灸,丫
头就好了!她连一文钱的诊金都没收!”去。
傍晚,日头还未落下,绯红余晖铺满天空。
桂花巷外,一群蹒跚学步的孩童,咿咿呀呀地追着蜻蜓玩。
宁宁刚学会走路,步子还不稳当。
看到别人在追蜻蜓,自己也挥舞着小手要去撵,胡娘子不放心地撒开了手,宁宁小跑几步,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胡娘子心疼地跑过去抱起她,道:“乖宁宁,摔疼了没有?”
宁宁扬起小拳头,呼呼吹几口气给自己止疼,仰起小脸笑着摇了摇头。
该到用晚饭的时辰,一群玩耍的孩子慢慢散了,胡娘子怕她再摔了自己,哄着道:“待会儿娘亲要回来了,我们先去给娘亲做晚饭好不好?”
宁宁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飞来飞去的蜻蜓,小嘴抿了起来。
似乎在思考到底是继续捉蜻蜓,还是先回家等娘亲。
胡娘子打算再哄一哄宁宁,还没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男人从巷子口走了过来。
胡娘子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长相不俗,但从未见过,面生得很,不像清远县的人。
胡娘子霎时警惕起来。
方才一群照看孩子的娘子悄悄议论,说是要当心偷卖孩童的人贩子出没,这个男人她从未见过,该不会是偷孩子的吧?
这巷子里虽说有三户人家,可另外两户根本没人住,姜大夫的家宅还在桂花巷的尽头处,这人看着力气很大,万一他要从她手中夺走宁宁,她可是没法子的。
胡娘子这样想着,便赶紧抱了宁宁往巷子里走。
裴元洵大步走来。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走近,便看到那身穿靛蓝裙衫头戴包巾的妇人抱起孩子,脚下生风般跑到了巷子尽头处。
而她怀中的孩子,还在眼巴巴地望着空中飞舞的蜻蜓,着急地挥着小手。
很快,院门在眼前重重紧闭。
清晰的咔哒响起,是门闩落下的声音,接着还有一声声狗吠响起,似乎对着门缝朝他龇牙狂叫。
裴元洵顿住脚步,清冷神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