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前,江洛挑着关系亲近的人家,带昭昭走了三家。昭昭对出门赴宴适应得不错。
英莲年已十八,不但生得月貌花颜、眉目如画,又性情温柔,孝顺端方,行事和气却不失坚韧,还有“澄静居士”的才名在外,自然又有人家取中了她,向江洛打听:“甄姑娘的婚事,她母亲怎么说?”
江洛还如前些年一样回答:“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封娘子舍不得她,她
,所以还没定主意。我家又不少她们的屋子住,便已在黄昏。林如海回至官邸,便见长女已经等候在内,手中拿着两封信,还没拆开,只正把信封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见父亲回来了,林黛玉忙迎过来,笑说:“爹爹再不回来,我就先拆信了!快来看!”
她只穿着石墨色的银鼠袍,脚下踩青缎羊皮靴,梳四方髻,没戴冠,只以头巾扎束,横戴一根木簪,全身皆是当世男子装扮。
若江洛也在此处,会发现她行动起来已经不见了当世闺中柔婉之意,竟浑似一位少年公子了。
父女两人分信各自拆看。林如海先看最后一句,不由笑了。
两人手中的信皆有十几页,林黛玉快速扫完自己的,便眼巴巴等着父亲看完,把她能看的也给她看看。
林如海仔细挑选了五页信,和女儿交换。
两人很快又各自看完。
林黛玉指着太太给父亲写的最后一句,正要开口,门外有亲卫禀报:“督军,柳指挥到了。”
林如海便且把信交给女儿,命:“让他进来。”
正四品指挥佥事柳湘莲恭敬迈入厅中。
督军大人的正堂自是一如以往朴素厚重,无一点富丽装饰。柳湘莲虽低着头,余光却瞥见屋内还有林大姑娘在。
见林大姑娘手中还拿着些信……他又不由多看了一瞬,才行礼道:“末将检视丰林、长庆、北江三城归来,此为各处记录,大人请看。”
林如海接过了他手中条陈,目光却不由也向自己女儿手中的信上一瞥。
“你辛苦了,”林如海道,“且回去歇息,我看过后自会唤你。”
“是!”柳湘莲退后数步,恭敬退出。
林黛玉行至父亲身边,笑道:“上月我便想问了:柳指挥年少有功,不畏生死于寒冬之中勇夺北江城,为何爹爹对他总是比对旁人冷淡?爹爹一向爱才,难道是他有何失当之处?”
林如海……沉默片时,笑道:“我何曾对他冷淡?不过是看他年轻有功,怕他气盛得意,误了自己,所以严厉些。”
林黛玉却觉得父亲的解释并非实话。
虽然并不明显,但她从未见过父亲对其余下属区别对待,父亲又不说真话,令她心中着实好奇。
把信交还父亲,她在一旁松木椅子上坐下,思索一时,又回想柳指挥方才进来时的情态、动作……
她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信。
“太太?”
林黛玉回忆从前:“柳指挥……啊!我想起来了!”
林如海闭口不言。
林黛玉忙看父亲:“五年前——我十岁那年,我们和太太去秦家赴宴,邹淑人请的戏班子里有一位唱小旦的,正是姓柳。后来太太请沈夫人和刘夫人来家,也请了他来唱,谁知他祖上和刘夫人娘家是世交,便得了刘夫人的举荐信,正投了平东军中——”
当年她还小,看柳指挥时离得又远,他也才十几岁,和
”
林如海不好否认,只得说:正是他。℅”
林黛玉看着父亲。
林如海叹出一声,默默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这下,林黛玉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
她张口,说话难免有些磕绊:“爹爹是……爹爹是——”
堂中还有几个近身服侍的人,林黛玉便来至父亲身侧,低声问:“爹爹……难道是,在吃柳指挥的醋……吗?”
林如海一声不吭,装没听见。
林黛玉便想笑,也忍不住笑了:“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太太与他不过两面之缘,这些年过去了,还或许连他姓甚名谁模样如何都忘了!”
林如海只顾低头看条陈。
林黛玉小声笑了一会,又说:“何况柳指挥虽是青年英才,与爹爹又不能相较——”
林如海:“还不住口?这也是你好议论的?”
可他的语气着实不甚严厉。
林黛玉听了,不但一点不怕,还顺着“爹爹前面都装听不见,只对这句有反应”往下想,想到:“只有一样柳指挥比爹爹……那就是……”
犹豫一瞬,她说出口:“比爹爹,年轻?”
林如海抬起头,看女儿。
“时辰差不多了,”他面色未改,平静道,“你回去用饭,还是在这用?”
“自然是在这一起用!”林黛玉笑道。
她命人摆饭,却见爹爹又要先看完条陈再吃饭,那时饭就冷了,又吃不多少,心中一转,便想出一计,笑道:“爹爹既知柳指挥年轻,怎么不知妥善保养?爹爹本便与太太相差许多年华,再如此下去,待得胜回家,就不怕……真和太太是两辈的人了?”
林如海……放下了条陈。
他说:“先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