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推看着林琛雪,忽然神秘一笑:“你的清凤髓苦,我的却是不苦的。”
林琛雪愣了愣,看他说的煞有介事,便半信半疑的问道:“此话怎讲?”
云子推将茶盏递过来,扬了扬脖:“薛兄,你尝尝。”
林琛雪用盖子将漂浮的茶叶拂开,抿了一口,只觉得唇齿余香,醇厚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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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萧徇在沉睡中,又坐了那个熟悉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流放的途中遇到山匪,长姐让她上马,她策马没命的奔跑,终于回到京城。
路边衣衫褴褛的人冲她伸出手,让她停下来,给他们东西吃。
她不敢停下,那些皮肤黝黑的饥民,便扑了上来,抓住她的脚。
然后画面忽转。
出现在眼前的是粉雕玉琢的女孩,大概三四岁年龄,扎着丫髻,唇红齿白,身穿银绯色滚胭脂上衣,抱着她的腿,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软着声喊她“卿卿”。
萧徇全身颤了颤,蓦然睁开眼。
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寒入骨髓,萧徇哆嗦了下,视线逐渐清明。
她发觉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怀中抱着几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萧徇抬眸,冷不防看见不远处,眉清目秀的少年身穿浅绿色锦袍,坐在地上,正在烹茶。
少年穿一袭深蓝色素面锦缎袍,侧颜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瓷白。
茶壶冒着白烟,他手中拿着鹅毛扇轻轻扇着,一面拨动着底下的炭,就像是画中仙童,不染凡尘。
萧徇喉咙干的发疼,猛烈咳嗽起来。
林琛雪蓦然回头,看见萧徇醒了,急忙站起来:“娘子,
感觉怎么样?”
萧徇根本不能动,只要一动便能牵动腹部的伤口,疼得撕心裂肺。
萧徇看着林琛雪嗓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
林琛雪心不在焉道:“大抵两天两夜罢。”
林琛雪快步来到门口,掀开帘子出去,叫纪斐来。
萧徇没精打采的懒在床上,纪斐来给萧徇把了脉,责怪道:“你真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萧徇笑了笑:“咱们做臣子的,只求皇上能健健康康的,我为皇上挡刀,是一片赤诚之心也。”
纪斐气得不行,压低了声音:“还装,还装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萧徇的中衣褪下来,露出如同凝脂般的皮肤,腹部上有一道翻着血肉的刀痕。
纪斐将纱布换下来,粘稠的鲜血拉成丝,泛着可怖的红色。
萧徇闭眼,秀眉微蹙,呼吸都凝滞几分。
纪斐半是心疼、半是打趣:“日后若你有了丈夫,看到你身上这样的伤口,只怕要不喜了。”
萧徇淡淡道:“纪大夫再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先要不喜了。”
纪斐知道萧徇的性格便是如此,在外人面前温和的很,但对熟悉的人却有些脾气,只得叹了口气,开了药方:“你的寒症有加重的迹象。”
萧徇十指冰凉,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汤婆子:“嗯,感觉到了。”
纪斐:“还未找到天寒蛊的解药前,我只能加大热剂的用量。这东西的副作用,你是知道的。”
纪斐为难道:“是药终究有三分毒性,用多了不好。你这蛊毒的解法,也并不只有热剂一种方式。”
萧徇抬眸,看她。
纪斐:“娘子若是能去四季如春的南州休养半载,只怕是比任何药物都用的。”
纪斐虽然如此说,但依然清楚的知道,这对萧徇来说,根本不可能!
别说萧徇的野心异于常人,在这朝廷上待得久了,并不是想退,便能全身而退的。
纪斐看着萧徇愈发不虞的神色,无奈的说道:“还有一个办法。便是拿到火浮玉。”
“那玉石于昆仑山开采而出,距今已有上千年,传说是火凤凰产下的卵,玉身有奇热,若是娘子能将此玉带在身边,能够很有效的减轻寒症。”
萧徇颔首:“火浮玉我也是听说过的,听说这玉现如今在犬戎王手中,并不是我想要,就能拿到的。”
萧徇向来理智的过分,纪斐叹口气:“火浮玉诚然难得,娘子也应该考虑一下,我说过的话。”
“你属于极寒之体,若是能找到极阳男子,时时相处,对于这寒毒,也能有很大改善。”
纪斐说完,看了一眼外面。
萧徇向来对男人无感,就算是对自己家养的面首,也极少亲近。
这位新宠的小郎君,一身阳气像是满的快要溢出来,倒是个为娘子治病绝佳的人选。
纪斐:“前几日,都是你这小郎君彻夜不
离的照顾你,若不是他,你可能早就冷死了。”
萧徇微微一怔。
……
因为萧徇醒来,整个灵业寺上下乱成了一团,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
纪斐走后,林琛雪便进来,继续坐在地上烹茶。
萧徇神情惫懒的倚靠在床头,眯眼看着她,眸光微闪:“前几日,是七郎在照顾我?”
林琛雪:“也有立春,孟秋姐姐在帮忙。”
在萧徇出事后,孟秋和立春都随后赶到了。
林琛雪沏了一杯茶,两手捧着递给萧徇,笑了笑:“娘子尝尝。”
自从中了天寒蛊,萧徇的性子愈趋淡漠。
每每蛊毒发作,清醒过来,愈觉人生如梦,悲凉孤寂。
可如今,看着这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嘴角含笑,捧着茶汤递过来,萧徇难得的有了些截然不同的感觉。
就像是在白雪飘舞的冬日,出现了一缕阳光。
萧徇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居然唇齿留香,味道清甜无比。
萧徇诧异道:“这是什么茶,以前从未喝过。”
林琛雪:“你猜猜?”
萧徇久病刚醒,除了腹部隐隐作痛,并没有任何不适。
刚才萧徇听纪斐讲了皇帝看见她受伤时的慌乱。
总算是了结一件事,萧徇心内轻松,此时也难得的有些兴致和林琛雪聊天,便随意猜了几味茶。
林琛雪摇头,嘻嘻笑道:“你都猜错了,这是清凤髓!”
萧徇微微一怔。
清凤髓她家中有很多。
清凤髓味道极苦,萧徇总是用这种味道来提醒自己,不要忘却。
这两年来,几乎日日都喝这种茶。
林琛雪:“这是我听别人说来的烹茶秘法,清凤髓明明是名茶,为何喝起来如此苦?这原因便是出自煮茶的水上。这是我找立春姐姐,从外面会仙酒楼里买来的冰,这冰是冬日是掌柜从西山脚下取回来的溪水。”
林琛雪又沏了一盏茶:“将冰放在锅中煮沸即可。”
“第二个问题,便是出在煮茶的木头上,煮茶要用松木,质地温和又不会损害茶品质的,我特地去集市里买了这些东西。”
林琛雪抬眼盯着萧徇,说道:“是以这清凤髓,并不天生是苦的。”
萧徇听林琛雪慢慢讲完,不由得有些发愣,刚想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尖锐的一声:“圣旨到——”
传旨太监笑盈盈的走进来。
萧徇眼神微凝,想起来跪拜。
太监急忙道:“娘子伤还未愈,便不必下床了。”
萧徇:“惭愧。”
太监随后有板有眼的抖开黄绫卷轴,念道:“皇上口谕,说与萧娘子知道,驸马蒋长安自接到为战士们做冬衣的命令后,恐不堪重任,惊惧病倒,这采购冬衣的人选,还是让萧卿来决定吧。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