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薛婵抓出一把铜钱,挨个塞了过去,拿到钱的人都愣愣看着她。

薛婵给完钱就走,什么也没说,一通挥霍下来,她身上的一百两银子就剩下了十五两。

这是留给江宁的,不知道江宁有没有听她的话来龙首镇谋生,若是有机会碰见,倒是能再给他添些生活的本钱。

十五两银子拿起来总不那么费劲,薛婵先自己收好,打算第二日来的时候再寻人。

坐在牛车上,李婶她们互相笑谈着今日摆摊赚了多少钱,薛婵听着她们口中的数字,不禁有些羡慕。

她才拿了五文。

回村的路上,有一个年迈的老人背着货箱在走。

薛婵看了一眼,忍不住问:“老人家,你卖些什么?”

老者连忙来到牛车旁,打开自己的货箱给薛婵看。

都是些男人用的东西,花黄胭脂,不值钱的珠子,描眉的炭笔,这些东西看上去便颇为廉价,也不知道用到脸上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薛婵沉吟一声,正欲收回目光,忽然看见货箱盖子上挂着的那串手帕。

她伸手摸了一把,很柔软,又厚实,样子也很独特。

老汉忙道:“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很好用的。”

车上的女人打趣:“薛婵,这不买一条回去给你那娇滴滴的夫?”

薛婵想起裴砚宁那条洗得发白的手帕,点点头,择出一条天青色绣着雪梅的帕子,问道:“多少钱?”

“五文钱。”老汉轻笑。

付了钱后,薛婵把手帕收进怀里,告诉李婶可以走了。

“薛小娘好疼她的夫郎啊。”李婶挤眉弄眼地看着别人众人都笑着起哄,薛婵欲言又止。

牛车又开始缓慢行走,到了接近清河村的位置,薛婵便下车步行了,她步履如风,走起来比牛车要快些,正要拜别几位同乡往家里走,然而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村口。

“来找崔钰吗?”薛婵问。

裴砚宁抬眸悄悄看她一眼,低声道:“我来接你。”

“我同她们一起回来,不必接。”

“薛婵!这就是你不解风情了,你看我们几个女人,哪儿有夫郎专门出来接啊?”

裴砚宁被那人的话臊得耳尖烫了烫,飞快地道:“回家罢。”

“哎,薛夫郎,你妻主可买了东西给你!”李婶笑道。

裴砚宁一顿,显然没反应过来那声“薛夫郎”是在叫他,这个称呼头一次让他觉得他与薛婵的距离有那么近那么近。

“是呀,人家精心挑选了许久的,你也不瞧瞧?”同车的人帮腔打趣。

裴砚宁看了薛婵一眼,想确认她们的话是不是真的。

薛婵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块新买的手帕塞给他,“就这个,不值什么钱,你大可收着,你原来那块旧的倒是许久不见你用了。”

裴砚宁怔愣一瞬,看着手里天青色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面绣着的小白花。

“给我的?”他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呜呜呜,她是多么细心的女人,都能发现他许久不曾用手帕了。

他之前那块旧的之前在霜镇给江宁擦血的时候用掉了。

这、这如何舍得用呀。

裴砚宁的感动真真切切,薛婵敛目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五文钱而已,用之前记得洗一洗。”

牛车上的几个人伸长脖子看热闹,皆是一脸慈祥的笑意。

唉,年轻就是好啊。

“我带他回去了。”薛婵回身冲她们挥了下手,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阿婵与村里的人......相处得似乎不错。”

“嗯。”薛婵点点头,她虽然不善言谈,但能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好人,若不是清河村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取水又不方便,再加上熟人太多,薛婵倒真想让裴砚宁就此安定下来。

裴砚宁紧紧捂着帕子,心口热乎乎的,自从回来的路上薛婵跟他说了她的身世之后,裴砚宁便再未听见薛婵喊过他的名字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在悬崖边,她跳下来的时候喊的那一声“阿宁”,清悦又好听,这辈子都能印在他心里。

他真想......再听一遍。

“阿婵。”裴砚宁试探着开口,“你能叫叫我吗?”

薛婵道:“裴砚宁。”

“再、再亲近些。”

“...砚宁。”薛婵想起崔钰就是这么喊他。

裴砚宁眸中噙着一片失望,他道:“就没有别的称呼了吗?”

薛婵道:“裴砚宁,不要再将我当成你的妻主,我说了我不是,你之前那个妻主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值得你留恋的。”

一番话说得裴砚宁心口紧了又紧,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今天阿婵给他买了手帕呢!手帕这种暧昧又甜蜜的礼物,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裴砚宁面目扭曲地忍了又忍,笑道:“我没有把阿婵当成任何人,只是今日阿婵送东西给我,我很欢喜,以前......从来没有人送我东西,我这辈子很多第一次,都是阿婵给的。”

这话说得......好似有些奇怪。

薛婵抓了抓脑袋,“那我们回去吃饭罢。”

上午搬了一上午的船货,虽然薛婵搬得轻松,但那是她有内力撑着,到底是极重的东西,歇了歇便觉得两只胳膊酸得厉害。

明日一早还要再去吗?五文钱?那个监工不会在骗她罢?

薛婵后知后觉,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她当时怎么不打听打听别人一天多少钱?

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蒸了米饭,裴砚宁又炒了两个小菜,滋味竟是十分不错。

薛婵是从不吝啬称赞裴砚宁的厨艺的,不由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裴砚宁立刻开心起来,“阿婵喜欢就好!阿婵今日外出辛苦了!”

薛婵一顿,忽然想起她早上似乎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都没告诉裴砚宁一声。

“我今日去镇子上了,你中午没等我做饭罢?”

裴砚宁摇了摇头,“我看过了正午你没回来,便自己吃了。”

“这便好。”薛婵终于放心。

然而在村口的吴家,崔钰站在灶台前洗碗,一边洗一边往窗外看了看,喃喃道:“也不知道砚宁那个小傻子吃上饭没有,巴巴跟村口等了一下午,家里还没做饭呢吧。”

他犹记得下午裴砚宁一边等一边偷偷抹眼泪,说薛婵走了,不要他了,直至王叔提前从龙首镇回来,跟裴砚宁说薛婵一早去镇上找活做了,裴砚宁灰败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晚饭过后,薛婵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只是碗刚洗到一半,便听见主屋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薛婵初时不以为意,只低下头继续做事,然后紧跟着那个方位又传来“哗啦”一声。

这一声动静不小,薛婵下意识觉得不妙,扔下手里的东西前去查看,只见屋里,裴砚宁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屋里的床一脸无措——而家里那张唯一的小床,竟是塌了!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裴砚宁一回头,就对上薛婵复杂的目光。

“阿婵!”裴砚宁声若蚊吟,“我不小心把床弄塌了。”

呜呜呜,这和郑伯那日说的根本不一样,他怎么刚摆弄了几下就塌掉了呢?

薛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命道:“无妨,我来修,你去把厨房的碗收了罢。”

“是......”裴砚宁立刻起身,心虚地离开了。

这床怎么能弄成这样?明显不是自然坍塌,而是被裴砚宁拆了,他似乎是想借用底下的木料来做些什么。

薛婵摸了摸下巴正想着该如何补救,厨房里突然稀里哗啦一阵,碗碟被摔了个稀碎。

裴砚宁竭力护住了一个小碗,满心都是慌乱无措,他一时走神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身后一道人影,裴砚宁还趴在地上,更加心虚了。

“裴砚宁。”薛婵无奈,“你真的很笨。”

裴砚宁脸色白了白,跪坐在地上就要认错,他刚刚想着万一薛婵知道了他想把床弄大的事怎么办,结果被脚下凸凹不平的砖地绊了一脚,阿婵刚洗好的碗就这么没了!

裴砚宁简直想大哭,是的,他真的好笨好笨,谁家夫郎做成他这个样子,饭也做不好,活儿也干得不好,性子也不讨人喜欢。

怪不得阿婵不喜欢他了......

薛婵目光下移,落在裴砚宁护着小碗的左手上。

“怎么割破了也不吭声。”薛婵从他手中拿掉碗,将人扶起带着去房里上药。

裴砚宁这才注意他左手拇指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正流着血。

“我错了阿婵。”裴砚宁小心翼翼,“我以后会用心做事的。”

“没关系,几个碗而已。”何况还是本来就在家里的碗,按理说不算是薛婵的东西。

床也是裴砚宁自己睡的床,横竖影响不了她什么。

她认真地帮裴砚宁擦干净血,用一段干净的布条包好,嘱咐道:“先不要碰水。”

裴砚宁悄悄注视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阿婵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