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坝突然不再存在于我身后，而是出现在了前方，并且迅速向上。我的双臂在空中无力地向后摆动，一侧肩膀撞击在地面上，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也许只是胸口的疼痛加上惊慌恐惧盖过了其他一切感受，以至于我在沿着长满杂草的斜坡滚动时，除了头晕以外什么也没感觉到，尽管我的头、肩膀、胯骨、膝盖，甚至脚跟都不断砸在地面上，就算我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也不可能。

当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仰面躺在地上，两腿不雅地岔开，双臂扭曲着，一只胳膊还垫在身下。我睁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终于不再疯狂晃动，想到“我中枪了”，然后便是“我要死了”。此外还有一个颇为冷静且犀利的想法，自然而然冒了出来：就算叫救护车也来不及了，那个枪手会解决我，我应该装死，免得他补枪。

“沙沙”的脚步声靠近了，而我抓住“装死”的念头，睁大眼睛一动不动。我听到摩擦声、金属撞击声，然后有人踢了踢我的胳膊。我努力把目光定在月亮上，感到眼角又热又痛，几乎忍不住就要眨眼。

在当时，这一点似乎极为重要，因为我相信自己一旦眨眼，那人就会朝我开枪。

然而始终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也只能看着月亮，无助地抵抗着眨眼的欲望。终于，我开始认为那人放过了我，然后像是幽灵一样消失了。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隆隆作响，最后终于忍不住缓缓转过头去，朝身旁堤坝的方向望去。可是，眼前的一幕不禁让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枪手就在那里站着，黑色目镜和面罩挡住大部分脸，举起的右臂鉴定如磐石，他的手中是一把蝎式手|枪——我曾在游戏里见到过——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我的头部。

“他一直在等我回头与他对视”这个想法比死亡更加冰冷。我甚至能捕捉到他开枪的姿势：食指缓缓收缩，手臂更加紧绷，重心挪到右脚。

“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突然之间，枪手拧转脚跟，左臂朝身后甩了出去，蝎式手|枪的枪口也偏离了我的眉心。他蓦地抓住了一支箭，然后箭头就在他的面前爆炸。

这一次，用不着鹰眼提醒，我猛地跳了起来，连滚带爬朝坡下跑去。远处有个加油站，如果我跑到那里，也许他就不敢开枪了，因为易燃易爆。

我当时觉得这个想法真是聪明透顶。

几乎是在同时，身后响起枪声和拳脚相加的声音，靴子重重踢在肉|体上的嘭嘭声，还有压抑的喘息和闷哼。我跌跌撞撞向前跑，想到自己的样子一定像个疯子，我的背包在身后“啪啪”拍打着我的屁股，我花了几秒钟来惊讶它竟然没在刚才的翻滚中丢失，却不知，等失去它的时机到来时，自然会失去它。

加油站已近在眼前，我闻得到空气中的汽油味，看得见加油站朝向堤坝这一边的停车场，里面停着四五辆车，每一辆看起来都像是沉睡已久的钢铁怪兽。我的心脏吃力地跳动着，但却没有流血的感觉。我想着也许子弹留在了体内，堵住了弹孔，但却又突然明白过来：那颗子弹根本就没射进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