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在原地站了很久,他盯着朝光自斟自酌的悲伤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上怒意,缓缓向朝光走了过来,他在离朝光三四步的地方坐下,朝光将各类水果投入铜爵,不论好喝与否,全部照单全收。
她没有和殷郊说话,殷郊也没有跟她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僵持着,朝光手中的壶很快便空了,她的耐心也耗尽,就在她打算丢下壶起身离开温泉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
手掌摊开,全是剥好的一颗一颗干果,殷郊垂眸,看向朝光,没有说话,姜妃也是他的妻子,姜妃和姜王后很像,一样的端庄大方,温柔善解人意。他每次丢下姜妃的时候,都会想起母亲独守空院,等待父亲团聚的孤单身影。
朝光看着殷郊手中干果,原本酣畅淋漓刻意的伤害,变成了回旋向自己良心的一把利刃。她只是怨殷郊,明明可以有姜妃和她的孩子,却还将失去孩子的痛苦带给自己。
可是看着殷郊手中干果,分明是自己无理取闹,可是他却依旧愿意包容,殷郊的感情澄澈,让人不忍伤害。朝光鼻头一酸,她朝殷郊的方向游近了一些,“殿下。”
殷郊将手中干果凑到她跟前,“不可以不吃饭。”
看着眼前剥好的干果,朝光有些恍惚,她抬头看向殷郊,殷郊垂眸看着她,“怎么了?我看你喜欢吃榛子和栗子比较多,想吃别的吗?”朝光摇摇头,伸出手,一颗一颗捡入嘴中。
吃完这些干果,她忽然心里有些难受,缓缓伏在了殷郊膝头,泪水不觉间顺着眼角淌下,她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或许是真的见过有人全心帮她剥坚果,殷郊这带着歉意的果仁,入口泛着酸涩。
殷郊摸了摸朝光的头,投向她的目光深邃忧伤,“你以前可胆小的很,现在都敢对我动手了!你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朝光冷笑,“殿下以前杀伐果断,现在不也困顿于儿女情长。”
“孤不能对姜氏不公。”殷郊叹了口气,“朝光,孤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倾其所有,你不要让孤像今日这般为难,好吗?”朝光闭上眼睛,对殷郊的最后一丝感情,也耗尽了在这无边无际的宫禁。
孩子已经死了,她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殷郊。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相识相知之人,也在一点点陌生,意气风发的少年王孙不再,心思单纯的善良祭司不复,巍峨朝歌吞噬掉一切美好的感情,兄弟相杀,爱人别离,夫妻亦会相看两厌,这天地如鼎镬,烹煮世人。
见朝光面颊微红,眼神迷离,已有醉态,殷郊伸手,将她从池中捞起,随着她被带上岸的水,全沾在殷郊身上,常服已经被□□得不成模样,已经如此,殷郊索性放弃了自己的衣服,他横抱起一身湿漉漉的朝光,走向侧殿。
朝光醉的有些站不稳,殷郊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酒意上头,朝光觉得头沉的厉害,于是将额头抵在殷郊怀中。殷郊伸手,脱掉她最外层的纱衣,朝光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清是殷郊,见他在脱自己衣服,于是伸手去扯他的腰带。
殷郊吓得一把按住她的手,他深叹了口气,重新将朝光的手搭上自己肩膀,在她耳边沉声道:“别动!”他将朝光身上湿的衣服脱掉,为她穿上干衣服。
系衣带的时候不妨触到她身体,朝光觉得痒,扭来扭曲的躲,她含糊不清的在殷郊耳边喊道:“殿下!”给她穿好衣服,殷郊的脸也有点烫,他将朝光放到榻上,自己换掉身上的衣服。
换完衣服,宫人端上醒酒汤,殷郊喂给朝光,她喝了之后,清醒了些许,殷郊坐在榻边,朝光伏在他膝上,项间的蝴蝶掉了出来,悬在空中,朝光伸手想要拿回来,却被殷郊抢先握在手中。
“这不像是大商的东西。”殷郊的声音平静。
朝光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坦然道:“这是苏全孝送给我的。”
殷郊想了想,“我以为是崇应彪,你什么时候认识苏全孝的?”
“我十五岁的时候,在大司命殿。”时隔多年,朝光已经记不起苏全孝的面容,只记得那一夜的月光皎洁如水,照亮少年一双清澈漆黑的大眼睛,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我比他先认识你,朝光。”殷郊伸手,抚上朝光柔顺青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在大司命殿,我和姬发去大司命殿偷吃,结果你被我和姬发吓跑,抓贼的被贼吓跑......”
少时吃不饱,殷郊和姬发去大司命殿偷吃,遇见了个胆小的巫女,想弄清楚是谁偷了祭品,却被偷祭品的贼吓跑。
提及往事,殷郊笑了下,“第二次,我和姬发还想问你叫什么名字,结果你又跑了。到最后,你来了质子旅,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如果当时我早点问你的名字,结果又是否不同?”
质子旅再重逢,殷郊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怯懦,相处中,为她的善良坚韧打动,一个胆小的姑娘,却可以为了救人,顶住四方质疑。虽然她的善良有时没用对地方,可殷郊还是不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