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的太平时光,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由这位隐于暗暮的少年仙人所赐予的。
但这并非没有代价,妖邪易除,业障难缠。魈所造下的杀孽,最后都化作纠缠不清的业障,每时每刻都带来灼心蚀骨的痛苦,如同不可视不可即的猛兽般撕咬着他的躯壳、侵蚀着他的神智,他却不知倦怠、不知疲惫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比如昨夜子时,正是业障最为猖獗之刻,这一回妖邪作乱的地方便在荻花洲与归离原的交界处,如同潮水般袭来的魔物像是从深渊里并蒂而生,手握和璞鸢的魈沐浴着血雨,青黑的傩面被点点妖异所沾染,直至黎明时分方才停歇。
浅滩边上的荻花之海已是满目狼藉,久战后疲惫不堪的魈将和璞鸢从倒地的妖邪残躯中拔出,他本想去旁边的水潭里稍稍洗净身上的血污,却忽的头疼欲裂,踉踉跄跄地摇晃了几步,刚想从怀里掏出药丸,却又恍惚间忆起,帝君赐予他用来压制业障的连理镇心散前些日子便已用完了,他一直还没来得及再去讨要。
此时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魈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一直被压抑的业障如同熔浆喷发般汹涌暴烈,如同尖利长矛般贯穿五脏六腑,耳边喋喋不休的絮语变为凄厉的狂啸,心脏也仿佛被紧紧攥住,撕裂拉扯般的疼痛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着。
若是有帝君给的药物压制,魈尚能在业障缠身中维持几分清明,不至于跌落魔障,这还是头一次剧烈到让他失去气力。他的额间不断渗出冷汗,眼神涣散着,最终失去意识倒在了水潭旁边,假如不是顶着银月出门采药的七七姑娘发现得及时,这位声震璃月的护法夜叉,或许早已沦为山中猛兽的盘中餐了。
魈能够隐隐约约察觉到周围的动静,但业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同细密的茧丝层层叠叠包裹上来,让他无法从梦魇中挣脱。他仿佛身陷于一片沼泽泥泞之中,即便拼命挣扎也只能越陷越深,直至一点微弱而温馨的岩元素力涌入,才让他在晦暗中好不容易见到了一点光明。
那岩元素力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不似岩王帝君般坚不可摧如苍璧圭璋,也不似掩月天权般流光璀璨如奇石珠宝,而是流水的滚动、轻云的飘拂,就如弯下身捧起的无比细微的尘埃一般。
说是熟悉,那是因为在漆黑灾厄之前,就如锋锐的兵刃常常需要打磨一般,精通杀戮的仙众夜叉一族便常常经受这样的洗礼,被称为「尘之魔神」的哈艮图斯,总是不惜耗费极多神力为他们清除业障。
“你们好好坐着,别乱动!乱动的话我可就不好动手了。”素袍宽袖的少女叉着腰嚷嚷着,“我告诉你们,也就赶上现在我心情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帝君那块笨石头最多也就给你们加加护盾,这一招可只有我才会呢!”
“那可拜托您施展神迹了!”每当这个时候,伐难与应达总会这样嘻嘻哈哈地捧着场。
敢称呼至高无上的岩王帝君为笨石头,不论是不是玩笑话,但恐怕也只有这位尘之魔神才有这样的胆子,但她性子洒脱爽朗又心思细腻,不论说什么样的胡话,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哪怕那位不苟言笑的岩王帝君亲耳听见,最多嘴角微微轻翘,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她说得倒也不错,岩王帝君的贯虹之槊与玉璋护盾固然罕有敌手,但若是论到元素力的精妙掌控上,这位深谙此道的尘之魔神反而更胜一筹。以绕指流沙般轻柔细腻的岩元素力洗去仙众夜叉的业障污秽,再覆上魂络心脉使其不受魔神余孽的滋扰,是仅有她才能办到的事情。
说是陌生,则是因为自从那场漆黑灾厄里,为守护归离集力竭而亡的归终陨落后,就再也无人能为夜叉们洗骨伐髓了。就连威能如摩拉克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部将为业障缠身,或自相斗死,或终竟成魔,最后死于非命,即便残存下来的魈,也是在无尽梦魇里勉强支撑着。
而当魈自无边苦厄中醒转过来时,所见到的少女竟恍惚间与那位尘之魔神如出一辙,正面露流露关切地询问着他,而在她的脚边,一只蓝色的小不点正在原地蹦来蹦去。
“没事。”魈勉力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但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带来阵阵晕眩,他的眉头紧蹙着,仿佛万千愁绪随同业障一同凝结在他的眉心,嘴上却还是重复着,“我没事了。”
“这明明有事!”钟茉一副不容狡辩的样子,“不卜庐的医师待会就到了,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吧。如果饿了的话,我可以给你做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