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玦道:“去肯定会去,但我有些事得弄清楚。”
她倒也不客气,抱着手臂,倚在檀木书桌前:“那云渺宗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之前从未听说过她们。”
暮沧州道:“我知晓得也不太详尽,只能大致与你一说。”
所谓‘祝’,乃通神明鬼神之言、解天机地纬之人。
传言道,云渺宗供奉着一位名为‘照霭’的神祇,她以柯木为枕,以桑田为席,乃仁善、慈悲、救世之神。
当凡间战火纷乱、民不聊生之时,照霭将溯回光阴,以抚人间之憾,救苍生于危厄之中。
暮沧州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回溯光阴,听着是不是很荒谬?”
“……”
白玦沉默片刻,道:“确实很荒谬。”
倘若放在之前,白玦定然会对什么“溯回”之说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可她在修炼洞窟中所望见、所感知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她仍旧记得漆黑长剑穿透胸膛,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意;她还能看见满地的头颅、满山的血,听见空空落落的风声。
或许,所谓的‘神明’真的存在?
白玦心不在焉,一路上都在想事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侧殿的。
通报的小侍女急忙地跑远,她在待客的木椅上歇息片刻,望着桌上的糕点出神。
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还带着些跑步的喘气:
“你终于来了!!”
白衣姑娘“哐当”一下推开门,急匆匆地跑来,却在半路刹住脚步。
白缎蒙着面容,挡住些许神情。盲祝皱了皱眉,道:“你不是迟清礼。”
“我当然不是。”白玦道。
她翩然起身,红纱迤逦及地,勾出一把纤细腰身,藏着一身泼天美色。
“盲祝大人,是我多有冒犯。”
白玦微笑着,慢条斯理地拢着扇:“不知您竟有视物之法,一下便能辨出来人。”
说是“冒犯”,语气里咄咄逼人的刺可一点都没少。
盲祝也是个粗
线条,竟没察觉到白玦的敌意,大方道:“我确实能看见的。”
她偏过头,白玦也顺势望向同个地方。
只见灵气聚拢,悬空凝出一条通体透明,尾部似烟的小小幽鱼。
盲祝一示意,小幽鱼便晃悠到白玦身旁,环绕着游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身旁。
“你瞧,这便是我的眼睛。”
盲祝道:“我以此来观察四周事物。”
白玦死死盯着小幽鱼,一言不发。
寒意顺着脊骨往上蹿,不安感瞬息间便蔓延了整个身子。
那条小幽鱼对白玦来说,太过熟悉了。那绝对不是灵宠,更像是分出来的一道神识。
白玦掐紧手心,让自己不至于失态:“不愧是云渺宗,还真是新奇的视物之法。”
“恕我多嘴,”她拢着折扇,声音淡淡,“你只有一只眼睛么?”
白缎上有两个浅浅的凹陷,证明她同时失去了两颗眼珠。
倘若小幽鱼是其中一只“眼睛”,那另一只哪去了呢?
盲祝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我也在寻找自己另一只眼睛。按理说,我应该在照霭神像前寻到她的。”
她嘀咕道:“可谁知道,整个祀殿都快被我翻遍了,都没寻到任何踪迹。”
说着,盲祝忽地抬起头。
白缎上的凹陷对着白玦,底下空空荡荡,如无根之萍,无所凭依。
“白玦尊上,虽然很唐突,但倘若您遇见了我的另一只眼睛——”
盲祝平静道:“能否将其带回给我?”
。
迟清礼昏昏沉沉睡了许久,忽觉一阵头疼,硬生生地把自己疼醒了。
她迷糊着直起身,揉了揉头发,暗自懊悔:师尊还在这里呢。
我怎么可以如此失礼,当着她的面就睡着了?
四周静悄悄的,迟清礼一转头,四周一看,这才发现白玦不知何时离开了。
油纸包就放在床栏小柜,烙下一片窄窄的,孤零零的影子。
迟清礼拨弄着纸包,里头放着好几块被压扁的蜜饯。
甜味一丝一缕,菟丝花般细细密密地攀上心肺,笼罩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师尊肯陪你一下已经是千好万好,你还在奢求什么?你还在不满什么?
疼痛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身子出乎意料地轻易,迟清礼活动活动手臂,小心地下了床。
天色还早,应该可以去练武场一趟。
迟清礼在心中琢磨着,她换了身白衣,将长剑抱在怀中,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吱呀——”
门刚被推出一条缝,轻快的声音响起:“小漂亮,你这是要去哪儿?”
迟清礼吓了一跳,才发现有位紫衣美人倚在门外,笑盈盈地望着她。
美人眉目上挑,不笑便已妩媚风流,一笑更是艳丽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迟清礼见过这人,她斟酌着字词,道:“您是来找白玦师尊的么?她已经离开了。”
“啊,我知道。”
白妲笑眯眯道:“但我不是来找她,我是来找你的呀,小美人儿。”
这人说话太过恣意轻佻,一口一个小漂亮、小美人,让迟清礼有点不太喜欢。
她抿了抿唇:“白玦尊上不在这儿,这种亲昵的称呼,还请与她说吧。”
白妲一愣,道:“哈?”
“这话由我说不太应当,”迟清礼憋着气,“但您身为白玦师尊的道侣,有些时候,还是应当稍微克制一下……”
话还没说完,紫衣女子先是一愣,紧接着肆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之前存心逗你玩,你还真就傻傻信到现在?太有趣了哈哈哈。”
她笑得眼角染湿,直不起腰来:“我这下子知道,玦儿为什么中意你了。”
迟清礼一脸迷茫,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