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沈灼便朝后跌坐,眼睛却瞪着担架。

万喜的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湿漉漉的,好似画本里的水鬼。

比起上一世的备受折磨,他的死相并不算惨烈,可强烈的冲击让沈灼一下子回到了前世。

‘有你这样懦弱的主人,他自然也要备受欺凌。’

‘以前太子护着你,人人都不敢得罪你;现在太子终于腻了你,那些觊觎已久的豺狼自然都围上来了。’

‘沈清昭,他死不瞑目啊。’

沈灼捂住嘴唇,在大雨之中开始呕吐。

中书令桓明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耳边,好似对他的诅咒。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万分惊恐和小心翼翼:“殿下,您怎么了?”

他们真担心这位孱弱的殿下出事。

沈灼红了眼眶:“走开!”

他的双腿发软,却二度起身,来到万喜的面前,“本殿下不信你会自尽,仵作何处?”

侍卫们纷纷跪倒一大片,却无一人敢回答。

沈灼使气的说:“好,本殿下亲自查!”

连常人都不敢轻易触碰尸体,更何况金尊玉贵的皇子。

侍卫们只当沈灼已经疯魔,心跳声在大雨中响如擂鼓。

沈灼拉开万喜衣领,同样难掩剧烈的心跳。

他查看着尸体的手、足、口,忽的看到了对方的吊坠。

这是……?

沈灼脑子愣了半晌,曾经想起来幼时万喜曾同他说过,那是小时候同家中幼妹玩过的一个游戏。吊坠的内部是中空的,若是谁看到对方佩戴吊坠,便明白那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万喜日常并不会佩戴吊坠。

沈灼脑子昏昏沉沉,脑海里回想着前些日子的对话——

‘殿下,奴的妹妹已到了出阁的年龄,你说她会喜欢奴给她带的物件吗?’

‘再隔一月,便是一年一度的出宫日子,奴终于快要和妹妹见面了。’

‘奴这次也佩戴吊坠,但愿她还记得。’

当时他还好奇的问了一句‘写了什么?’

万喜嘿嘿一笑,‘奴攒了十年的银钱,把存放地点写在了吊坠里。奴和她幼年失怙,她一直寄人篱下,舅母又是个不好相与的,这些银钱便当做是做哥哥的给她留的退路。’

那样的期盼和欣喜,却成了一场空。

沈灼心脏刺痛,在雨雾中唇色被冲刷得愈发苍白。

他不能再失态了。

万喜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告诉他,却因殿审已经开始,在万众瞩目之下,无法做到毫无嫌疑的传达。

任何方式,都会引起中书令的察觉,成为桓明揪着不放的证据。

沈灼眼眶湿热:“……当真是自尽。”

他的呼吸里带着滚烫的热,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本殿下赶你走,不是想看你羞愤自尽。”

方才进入殿内禀告的羽林军侍卫薛才瑾缓慢走进:“殿下的意思是,他并非受人所害,乃是因为背主后被殿下赶走,所以才做了傻事?”

薛才瑾已在后方观察自己多时,却在最后才出了声。

沈灼将手攥得更紧,收好了万喜的吊坠。

“不然还能有什么?”

薛才瑾抱拳道:“末将会将此事禀明今上,殿下全身都淋湿了,还请前往偏殿更换干净衣衫吧。”

他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动作干练干脆。

沈灼立即跨步进入偏殿,趁着服侍的宫人还未进来之前打开了吊坠,发现了里面的纸团。

——保住叶听霜。

当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沈灼的眼瞳紧缩,脑海里几乎被这句话塞满。

不是万喜的字迹?

谁?!

沈灼刹那间回想起一个让他忽视的疑惑——

为何桓夫人非要指定叶听霜来送药?

为何桓夫人非要让他亲手杀死叶听霜?

咚咚咚。

沈灼的心跳声杂乱了起来,仿佛呼进了一口沉重的焦土气。

一股荒诞之感涌现出来。

沈灼颤巍巍的将纸团摊得更开,密密麻麻的小字钻到了他的眼帘。

“十年前七皇子所中之毒,臣在三年前已无任何手段压制。”

“请原谅臣,在三年前替殿下选中了一个人,来做殿下的药人。经历三年,终于成功。”

“臣给殿下的药膏之中,混入了一个人的血。”

石煊!

他提前回朝了!?

大抵是万喜见到了石煊,得知了这部分真相。

可石煊回来得太不凑巧,殿审已经开始,根本难以传达消息,万喜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长乾宫常侍的死,来换取自己从殿审暂时脱身。

沈灼的身体一颤,惊恐和后怕同时袭来,等宫人前来为他更换了干净衣裳后,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推开了大门,不再停留于此。

他要回去,力挽狂澜!

桓夫人要让他亲手扼杀自己的未来,然后在得知真相后痛苦后悔一辈子。

那个没能被石煊宣之于口的理由,正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叶听霜才是他真正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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