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一阵稀疏又有力的掌声从右席传了过来。
众人这才惊醒,看到了右席的沈倦。
他一身孱弱病骨,绣金黑袍让他看上去更为单薄难支,大约是没了力气,连坐姿都快变形。
偏偏是这样的人,竟还花了力气去为沈灼鼓掌。
管辖诏狱的皇子认同此事,那意义就不同了。
大臣们终于明白了今日殿审的艰险——明面上是灭口和畏罪自尽的二选一,实则是太子和六皇子的二选一。
沈倦勾唇道:“清昭所言甚是,那便要搞清楚畏什么罪了。”
既然无人敢承认灭口,那便引向另一个极端——
畏罪自尽。
沈倦几乎忍不住想去看看太子的脸色了,或许连他这个培养之人也没猜到,沈灼可以反击得如此漂亮。
兄长啊兄长,被亲手培养的人扼住喉咙的滋味如何?
太子依旧正襟危坐,姿态挑不出半点毛病,只是指节却被捏得发白。
事情愈发脱离他的掌控,原本想将王鼎的死落到叶听霜和文鸳的身上,变成他们对王鼎灭口,现在反倒被曲解为畏罪自尽。
光是这一点,便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大事化小,用文鸳顶罪即可;一个是小事化大,所有人都会想——究竟何等权势之人,才会逼迫王鼎以残忍的方式畏罪自尽?
商议好的应对之策被彻底打乱,清昭成为那个搅动局面的人。
轻敌了。
太子越来越难再欺骗自己,强压着逐渐翻涌的情绪。
莫要入局,莫要逼孤全力以赴的对付你,清昭!!!
王垚心潮澎湃:“六皇子说的是,王鼎究竟是畏了什么罪?”
沈灼:“没能折磨死关键之人的罪,算吗?”
七皇子还真敢说啊!
大臣们心颤焦灼,终于窥见到了案件背后的一角。
如此庞大,好似暗潮涌动的深海。
这话刚落下,连始终坐于左席的太子,都将目光缓慢放到了沈灼的身上。
终于有所触动了。
沈倦因兴奋而连续的大咳起来,他用锦帕捂着嘴唇,绽出一抹带血的笑:“关键之人是谁?”
沈灼斩钉截铁:“乃一低贱黄门,也是由太子带来,向本殿下下毒之人!”
兜兜转转,终于——
盘在树上的蛇,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太子狠狠咬去。
若不到鲜血淋漓,绝不松口。
沈倦从右席起身,朝着晋宣帝辑礼道:“父皇,此事恐怕不简单,不若让那位黄门进来问话!?”
晋宣帝眉头紧皱,不再有半点开始时的玩闹:“宣。”
只是简单的应允,却有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跪在地上的桓擎双腿直颤,跪得太久身体难以再支撑下去。
他满脑子都在想——
桓家会怎么样?
太子会怎么样?
难以压抑的惊恐,像是被寒冷雨雾裹挟,化作了实质朝他而来。
桓擎额间布满冷汗,即将朝着圈外倒去——
与此同时,久未发言的桓明突然主动开口:“能让王鼎畏罪自尽之人,定然位高权重,所以才让他这般恐慌。此事牵扯甚多,的确应当问清楚。陛下,接下来可否由臣来审问?”
不能再让沈灼拿捏了。
晋宣帝:“可。”
桓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才重新稳住了身体。
他回过神来,才惊觉记录毛笔被自己拽得太用力,笔杆都变得扁平。
呼——
快冷静下来。
桓擎低头用余光瞥向沈灼,却发现他对父亲的插手毫不感到惊慌,仿佛早就有所预料。
殿外风声咆哮,光秃树梢因此而折断,元正之会尚未取下的红色灯笼,也被吹得高高扬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如此阴靡的光线下,沈灼却勾起了一抹笑。
为何要笑?
现在不是桓家拿捏了局面吗?
还是说那个宫人哪里特殊?
油煎火燎的气氛中,所有的声音都在消匿。
叶听霜在宣召中抵达太初宫偏殿,他恭顺的低着头,步子迈得小而急,似乎同一般宫人并无二样。
待他出现,所有人的表情皆是微变。
太子、沈倦尤甚。
叶听霜上殿,一步步走来,并没有同沈灼有任何的眼神交汇。
——那就做一些配得上我的垂青的事吧。
——这样,我才会更想要你。
当日的对话,宛若时时刻刻伏在耳边低呢的游魂,撺掇着,鼓动着,好似在蛊惑着他更加疯狂一点。
人的心像是一把被紧闭的盒子,一旦找到那把可以打开的锁……
便再难压抑了。
“拜见陛下。”
“奴叶听霜,有冤。”
凝视我吧。
看看我能为你引起怎样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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